我爸，做了3年代驾。
他今年近50了，尽管在我同龄人的父亲中，他不算年迈，但自我上大学的两三年里，慢慢觉得一年加一岁数着父母的年龄真的不是滋味。
我爸我妈两个农村人从当时一无所有的相亲开始，到结婚打拼，五年内拿到一套房子一个店铺添了我和我弟。从我妈躲二胎开始，成为全职主妇。我爸一人主外，撑着一家四口，凭借他的厚脸皮，也算是风生水起，可以说简直就是勤劳上进的潜力股。
也是是金钱来得太快，文化不足的人面对诱惑抵抗力很低，跟错酒肉朋友，做错一些事。我那时还没上小学，就记得有天我爸我妈在客厅大吵一架，我妈拿着菜刀在争执，我姨妈几个亲戚在场劝着，我一直哭，因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现在想来，那丁点儿印象大概能够拼凑的故事就是我妈抓到我爸在外有人。劝解后，然后搬家，我真正的记事印象就是这次搬家后。我暗示地问过一次搬家的具体原因，他们支支吾吾的，我也就没再问了。也许等到垂暮的时候，他们想说再说吧。现在父母的关系就是夫妻间那些各种的斗嘴，按我90后的恋爱观来看就是性格不合，但是也没闹离婚。我单独和我爸出门，他买东西会考虑我妈，和我妈单独出门我妈也是。上了大学听到更多的家庭故事后，才发现原来我家就一个很普通的家庭关系，没有啥子浪漫，但是也算是稳定了，也许是真正经历过同患难吧。现在的情侣们真的很容易吵个架就分了，没有妥协没有和解。所以我觉得真正的关系稳定就是看双方敢不敢直率地面对争执，经历过争执的关系才更稳固。
再说说共患难。这也是我高中时才后知后觉的。搬家后父亲结伙做生意，早期还挺顺利的，带起了几个亲戚，让他们从农村来城市扎根。好景不长，四五年后，待我初中开始，一人在外的父亲生意不顺。风光过的生意人就算裸泳还是想打肿脸充胖子。连我妈也不知道生意好不好，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我爸很暴躁，吵架多了些，倒也没家暴，就是疯狂地叮嘱我学习的事。待到高中，我发现家里的车不见了，一开始他们告诉我是借给别人开了。我没多问，或者说作为一个高中生的我，我意识到也不敢问，我怕听到可怕的结果。直到某天听到父母在讨论变卖房子的事，我的害怕尘埃落定，可心里的不踏实反而踏实了。再看那时的父亲，真的感觉衰老好多，也许是从那时起，我才真正在意父亲的变化。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已经是拆东墙补西墙的生活了。我妈在弟弟中考过后决定重出江湖，一起挣钱。
文化水平不高的人，说到赚钱真的是建立在不要脸的前提下。我爸风光过，小打小闹的活都看不上，总是陪其他老板过日子想接触新的生意。我妈从来不觉得丢脸是什么。她一个四十多的人就在附近的私办幼儿园带小朋友，既不年轻也没学识，单纯的耐心能说负责，公平带娃。做了一年，比幼师毕业的姑娘们还有声望。但是工资是死的，枯燥没搞头。准备辞职时，还有好多家长问如果是转去其他幼儿园的话，他们把小孩转过去。此时我准备高考，我爸依旧没稳定的活干，倒是帮一老板做司机干了三四个月。
做别人司机的活没了，我爸开始待业，我妈在小姨带领下则走入销售，家里变成男主内女主外。我爸偶尔在家关注些散工解解急。但懒散久了真的会习惯，没天没夜的睡觉，好在没有酗酒打人赌博的恶习，单纯懒。我妈在外颔首低眉，我和弟弟学习压力山大，我爸一个懒人在其他人眼里全身都是毛病。
最近两年我妈没理由地经常去这个亲戚家帮忙，又去另一个亲戚家帮忙，我才渐渐明白原来我家欠着他们钱。因为拆东墙补西墙的生活模式被玩爆了，我爸欠钱不还银行，利息滚了几圈。我妈收到银行追债才知道房子准备拍卖，于是我妈又是不要脸地到处借钱，把我爸骂了一顿。这一顿似乎真正地打击了一个大男子的自尊心，我爸开始找事情做，我想着他唯一会的技能就是开车和吹牛。我建议他做司机。但是做出租车玩不过线上接单的，可线上接单要自备车，咱家车也没了，我就跟他说代驾吧。
于是他先从E代驾做，申请简单，条条框框没那么多。刚开始是每晚10点到凌晨两三点，后来他想多等几笔，逐渐习惯到四五点才回来。当时我和弟弟已经在外大学了，这些都是我妈电话告诉我的。但是e代驾派单机制不行，用户量不大，收获不稳定，做兼职比较轻松愉快，可做全职的话不太行。做了半年，他转考滴滴代驾。滴滴代驾考试要求高，规矩多，条例多，对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没问题，但是他已经过了45了，面试精神状态就可能过不了。于是他又准备了半个月，花了很多精力，还请几个车友吃饭买了些经验，为入行铺路。后来结果还算满意，他入职滴滴后和几个车友打点了某片区域的饭店，算是不愁派单量了，但是工作时间更晚了，常常从晚上8点到天亮。而且滴滴要求日活跃度，他经常周末白天也出门接单。至于赚头也没有什么搞头，我爸全职还一个月二十五六天出工，反正除了温饱就是还钱。偶尔接到些私活，他就很高兴，也会家庭群里分享一下成果，大概就是做跟随司机出行包吃包住，两三天六七百至千这样。
之前我劝我爸入职代驾，想着是他可以拿点小钱过过生活让我妈压力小一点，现在我看着也时常感觉心酸。不过他觉得有成就感啊，踏实的有钱赚，成就感一来整个人就健康些。家里的债务我妈过年前说预计今年实现零债务。不过现在肺炎疫情耽误了两三个月的开工时间，他们似乎又要找些副业生意撑撑。以前我中学生的时候，成绩还不错，我觉得赚钱并不是什么难事，越学越多发现焦虑越来越多，赚钱真的挺难的。大一的是气血方刚，激情四射，现在准备大四，感觉行动唯唯诺诺，喜欢的事不赚钱，能赚钱的程序员我排斥。同期相比，我毕业后可能还不如我爸我妈二十多岁结婚时那阵拼劲。可能是好面子，也可能是信息太多整合不来，无法做决策，还可能是我爸我妈从小尽量避免让我们接触苦日子，总是偷偷地把最好的留给我和弟弟，导致我现在才考虑这个现实。我突然觉得我爸我妈那种懂得不多，踏实就好的生活状态，挺好的，至少身为子女的我能体会他们的踏实幸福感。多多鼓励，多多理解，多多陪伴。
现在在从老家回城的高速上，疫情期间我和弟弟在老家村里从过年呆到清明。爸妈提前回城一个月了，现在清明回来接我们。刚才我爸还问我村里有没有人问他现在做什么事，我说没有。他说如果有问的话，就说做点小本生意，不要说代驾。呵呵，好面子的人永远在撑着所谓的颜面。我妈一旁冷落一句，开你的车，少废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