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椿树干通直高大，材质坚韧、纹理直，有臭味，具光泽，是建筑和家具制作的优良用材。

在乡下，没有人特意种植臭椿树，虽然它材质坚硬枝干通直，是做建材和家具的好木料，但是它的花枝叶散发出的难闻气味，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尽管没有人特意种植，它还是在村子里长得到处都是，房前屋后犄角旮旯，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只要是它那翅果飘落的地方，种子抓住泥土，就能生出白白的根须扎进土壤。

几天不去那个地方，再去就能看到一棵或者数棵几寸高的小树，呈伞形出现在面前。

如果嫌它碍事，就顺手拔掉，觉得长在那儿以后还能做木料，臭椿树自此就在宅院里扎住了脚，和主人共看日出日落，同受人间烟火。戚奶奶家院子里的臭椿树就是这么留下来的，并且长得枝繁叶茂，荫庇一宅。

戚奶奶是看着院子里那棵学名叫樗的臭椿树，由几寸高长成遮天蔽日大树的，一看看了二三十年，臭椿树年年向上猛长狠窜。

春季臭椿树那紫红色的嫩叶云蒸霞蔚，秋天红色的翅果满树招摇，夏天戚奶奶在臭椿树巨大的伞冠下乘凉，冬天戚奶奶用臭椿树折落下的枯枝烧火，牛羊不倒嚼了喂些臭椿树叶往往就正常倒嚼了，外村人谁要是找不到戚奶奶家了，就会有人告诉他说院子里种有大臭椿树的那家就是……

臭椿因其木纤维长，也是造纸的优质原料

戚奶奶为人干净利索，因为丈夫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大儿女应付大小难事，造就了她坚韧强势的性格，及儿婚女嫁后，戚奶奶也老了，脸上的皱纹和手臂上的折褶，比臭椿树皮还粗糙。臭椿树的灰色树皮是光滑的，不开裂。

戚奶奶给儿子寻下的媳妇跟戚奶奶有点儿神似，也是光头净脸手脚麻利，唯一比不上戚奶奶的，是这叫荣枝的儿媳妇嘴像刀子，得理不饶人，丝毫不知道给自己积点儿口德。

婆媳住一宅院前十几年还算相安无事，但由于戚奶奶的儿子好吃恶劳，荣枝再能干，日子过得两只手捂遮不住，心里难免怨气滋生，再加上戚奶奶性子顽固，婆媳关系一天比一天开缝裂隙，像松树皮样布满了厚厚的开裂鳞片。

除去日常的锅碗瓢勺异见，吃喝拉撒习惯，戚奶奶跟儿媳妇的主要矛盾，不知哪一天集中到院子里的那棵臭椿树上了。

一到每年的四五月份，臭椿树上开满了圆锥花序顶生的白绿色小花，一嘟噜一嘟噜的，散发出淡淡的异臭，整个院子都笼罩在这种涩涩苦苦臭臭的气息中。臭椿树开花时节，是戚奶奶和荣枝最易发生争吵的时候。

“难怪日子过得像泡在黄连中，院子里有这么棵臭气熏人的老椿树，有好运气也被它熏走了，不开花还好点，一开花臭气更大。”荣枝坐在自已屋门口，没有指桑骂槐，是单纯骂臭椿树臭。

那是个黄昏，戚奶奶扶着拐棍坐在臭椿树下的马扎上，脚下是一层青白色的臭椿树落花。听了荣枝的骂，戚奶奶嘲笑儿媳妇的无知：“别觉得它臭，它浑身都是清热利湿的良药，你闻了这么多年，还不习惯？”

戚奶奶这一回怼，立时就把荣枝的火气点炸了：“我再习惯它也是臭的，它一开花，这左右邻居前后院落的人都不上咱家来了，说臭味呛得人头晕，还说有毒。”

戚奶奶嘟囔一声：“听外人瞎扯，这么多年咱家人不都健健康康的。不怨外人说你是个‘花蹦蹦’，一有扰动就蹦起一米多高。”

“花蹦蹦”学名斑衣蜡蝉，又叫“椿猴”，翅膀的颜色鲜艳，最喜欢食宿在臭椿树上，飞翔能力弱，蹦跳能力超强，略受惊扰就蹦跳远去。

“哪个说我是‘花蹦蹦’？我还听人说你是个‘死死活活’。”荣枝在屋里坐不住了，走出来站在门外台阶上，一副向戚奶奶兴师问罪的神态。

臭椿树上只招两种害虫，一种是长花翅膀的斑衣蜡蝉，另一种是生着粗糙硬甲壳和长吸器的勾眶象，俗名“死死活活”，它受到惊扰就将六条长腿蜷抱起来装死，感到外界平静了就又活过来爬动。

听荣枝大不敬地叫自己“死死活活”，戚奶奶也不动气，没有听见般只管用拐棍划拉地上的落花。荣枝看戚奶奶不搭理她，就指着臭椿树骂：“你要是再这么臭，明年再敢开花，我就让人砍了你烧火。”

戚奶奶气得丢下一句话，起身回屋去了：“它可比你先来这个家。”

臭椿果

难道我还不如一棵臭椿树？荣枝越想越气，以后有事没事就指着臭椿树骂，骂它臭气熏天，骂它废材无用，其实就是捎带着骂戚奶奶和戚奶奶的儿子，最后往往以一句狠话收尾：“明年再开花，我就砍掉你。”

荣枝天天骂，那年臭椿树还没有到盛花期，开出的花就提前纷纷落尽了。第二年，到了春夏之交，别的臭椿树应节而动，都开出了满树白绿色的小花，戚奶奶的臭椿树好像忘记了开花季节，死寂寂地一串小花也没有开。

戚奶奶病倒了，没过多长时间就去世了。冬天时，臭椿树也枯死了。

后来，家里重修街门，荣枝请人把臭椿树解板做成了街门。老人们说用树龄大的臭椿树做街门，有外人开门时会发出响声，能让院子里的主人警觉。

可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紧闭着的街门总会无端地发出响声，往往让荣枝疑心戚奶奶在开街门，还能嗅到淡淡的涩涩苦苦的臭味。

人老树衰是自然规律，可街门无端自响又是怎么回事？（乡土文化， 吴卫华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