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一个人往回走着，冬天昼短夜长，没等走到家，天已经黑下来，蓁蓁的心却一片光明。停课、下乡、结婚、生子，只以为这一生就这样度过，没想到，真有可能天翻地覆的一天。高考、高考、这是自己人生中唯一的一棵稻草，要抓住、一定要抓住……走进一个从此不一样的人生。想想自己已经三十岁，如果真的去上学，比正常的十八岁上大学整整大十二岁！十二岁啊！三十岁的大学生，是不是有点太大，孩子的妈妈，继祖已经九岁！又一想，不对，我才三十岁，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七十，还能过四十年自己想要的人生……我要去，我一定要去！她手握拳头，挥舞着胳膊，好像对全世界，也是对秦正梁：我一定要去参加高考，没有人可以阻拦我！没有……
一进门，秦正梁正在炕上躺着，看到她，一个高跳下地，“又串门啊！也不做饭，想饿死我！”
如果平常，蓁蓁不会搭理他，今天却破例地微笑，“对不起！我刚才去看夏儿，有重要的事情和她说，马上就好。”
秦正梁一时有些懵，今天怎么回事，妻子对自己笑，还说对不起！她说对不起我？关键是笑，蓁蓁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蓁蓁去烧火，中午做好的饭菜，热热就可以吃。
热好饭菜，端上桌子。破例地，蓁蓁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喝点酒，想喝不？”
“喝！喝呀！”秦正梁自然是喜欢喝酒的，只是手中钱不宽裕，平时很少喝，即使喝，也是他一个人喝闷酒，很快吃完饭的蓁蓁就离桌而去，自己自斟自酌。今天，妻子要和他一起喝酒，还说对不起，怎么改性了？难道以后也要这样吗？哎呀！太阳从西边出来？
他想着，蓁蓁已经在两个碗里倒上酒，一人一碗。蓁蓁举起酒，“干一个！”
他越发地迷惑，这不是朱蓁蓁，这不是他老婆，结婚八九年，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情。“喝啊！”
俩人举起碗碰一下，蓁蓁竟然一口喝下去，砸吧着嘴，“好辣！真像人生，先辣后甜。”
喝下酒，秦正梁知道，一定是有事。有大事，还是好事，否则朱蓁蓁不会这样不合套路出牌。他再笨，也能看出一点端倪来。
“*给你寄钱来？”
“想什么呢！我妈给我们养着继祖，还给我寄钱！哪有那么多钱！工资是有数的，要养活一家五口人呢！”
“那你那么高兴？”
“今天早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的时候宣布，国家要恢复高考！恢复高考！”
尽管最后四个字蓁蓁是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秦正梁还是不明白，“中央广播、国家，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一两多酒下肚的蓁蓁已经有些微醉，脸蛋被酒精烧得粉嫩粉嫩，秦正梁看的一时呆住。
“你怎么不明白，恢复高考，有文化的人可以去参加考试，去读大学！读大学！我要去参加高考！”
秦正梁终于明白，妻子要去参加高考，要去读大学，那自然是要离开他。他没醉，这点酒对他不起作用，他的脸呱嗒一下拉长，筷子砰地一声摔在桌子上，“你要去读大学，你要和我离婚！”
蓁蓁微醉，心里无比清醒，她就是要在这种场合说出来，用酒遮着脸，说出她对这件事的主张。“我不离婚！”
“你去读书，谁做饭！谁伺候我！儿子走了，老婆也走，我他妈不又成光棍！”
蓁蓁说，“你听好，这是我的想法，告诉你。你同意要同意，不同意不理解也要同意要执行！”
“第一，我是去考大学，并不一定能考上，如果考不上，我们家就和过去一样。懂不？”
“懂！”
“第二，如果我考上大学，我就会去读书，毕业后我把你带走，你跟我去大连过日子。懂不？”
“懂。你要是说话不算话，扔下我不管怎么办？”
“第三，我不会扔掉你，你是我的劫数，是我的命，所以，我不会扔掉你。跟我去大连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秦正梁举起筷子指着蓁蓁，“你要是撒谎，我就*死你。你别以为你有把小破刀就真的能制服我，我不和你较真就是，就你那细脖子，我两手一捏你就得过去！*你分分钟的事情。”
蓁蓁后背瞬间升起凉气，他知道秦正梁能干出来，太能了！他是秦大棒子的儿子啊！
突然，蓁蓁走过去，竟然把家中切菜刀拿过来，朝着筷子砍过去，一只筷子被砍断飞出去，一只筷子砍的剩一点竹皮连着两截断开的筷子。秦正梁呼地一下站起来，蓁蓁双手举刀，护在自己胸前，“秦正梁，你记住。姑奶奶今天告诉你实情，不高考，毋宁死！你能*我，我也能*你。*不了你，政府也会替我报仇。对你执行枪决。以为你弟弟是大队*能一手遮天，他的手遮不了天！天多大，你知道吗？你看见过吗？”
刚才还笑盈盈、粉嫩嫩的一张脸忽然变得*气腾腾，秦正梁有些发懵，这个老娘们想干什么，还想*我！他从来没想到，他从来都认为可以随时出手、出口打骂的妻子竟然还想*他！气焰顿时萎靡下来。
他想想，“这么大的事情，我得问问俺爹和兄弟！”
“去问吧！现在就去问！”
“俺还没吃完饭呢！”
“吃什么吃！回来再吃！”
蓁蓁凶神恶煞地朝他怒吼，这让秦正梁一时有些六神无主，真的很饿，光喝酒，还一口饭没吃呢！
“去呀！”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叫。
他只好穿上衣服，推开大门，走进黑黝黝的院子，去秦栋梁家。
蓁蓁在他身后狞笑，“从现在起，我要做一个猛士！谁也不怕！”她拍拍脑袋，怎么搞的，本来是想好好地哄着秦正梁的，可是说着说着，就变成这样！为什么不冷静一点呢！从大连回来的时候，尤露还一再叮咛女儿，别和秦正梁打仗，你打不过他。哄死人不偿命，你就哄着他。蓁蓁喃喃自语，“妈，你不知道，看到他那双大白眼球，那个傻样，我就没有哄的心思，我就无法冷静，真真的想*死他！”
披着衣服就去兄弟家，正巧，秦栋梁正在秦老大的房间和爹说话，说的竟然是同一件事。
秦栋梁已经想到了。新闻一广播，大队学校就像开锅的水，沸腾起来，所有的老师都在讨论这件事。教师们把全大队所有有文化的人挨个扒拉，算谁有资格，谁就有可能考上大学。没有点文化功底自然是不行的，十几年的文化空档，有文化功底的人寥寥无几，扒拉来扒拉去，把学校的老师也算在内，蓁蓁竟然排在第一位。大连重点高中的高材生，全大队找不出第二个……只可惜结婚了，不知道结婚的让不让参加高考……
秦栋梁知道蓁蓁是一定要去考的，当年怎么嫁的哥没有人不知道，她怎么会安分地跟着哥过一辈子？又一想，她真的去考大学，非扔下哥不可！如果那样，秦家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孩子、老婆都跑掉！他想一天没想出结果，晚上吃完饭就去秦老大房间说这事，秦老大说这可怎么好，不让考怕不行，以前咱能拿住她那是因为她全家在农村，你比他们大。现在人家爹娘都在大连，人家离上面近啊！
秦栋梁说那可不是，我是个农民官，挣工分的，人家是挣工资的，那叫国家干部，吃一辈子皇粮。如果朱蓁蓁考上，也是吃一辈子皇粮，从这点想，对咱家继祖倒是有好处……
是啊……可是……可是……俩人纠结着，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这时候，秦正梁走进来。
话题直接进入主题，秦正梁一看爹和兄弟都知道这件事，只有自己还什么不知道，就说出朱蓁蓁的想法，去考大学，然后带自己去大连。
秦栋梁问道，“她真这么说的。”
“真的。”
秦栋梁说，“那让她去考啊！”
“她要骗俺呢？上哪儿去找她。”
秦栋梁嘿嘿一笑，“当然能找到啦，考上大学，她就是国家干部，就能分到国家单位，还能找不到。再说，朱蓁蓁不会骗你，这娘们不说没有影的话。”
秦栋梁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在朱文骥家离开的时候，他跟人家说希望能把自己的丫头带到大连读书，蓁蓁回来后跟他说，实在是没有地方住，自己一家人住在学校厕所改造的房子里，已经插不进去人。如果哥能在大连安家，侄女去就容易许多。
秦老大想得更远，“老大，让她去考。将来你跟她上大连，我要不死，也出去看看，我们爷们都是能做大事的人，一辈子憋屈在这山旮旯，也出去看看不是？”
“爹说得对。将来你在大连安家。继祖读书出息，我们家下一代人争取进城！”想想自己仨姑娘都在城里安家，秦栋梁想想都觉得前景一片光明。
要走的时候，秦栋梁叮咛秦正梁，“哥，以后你要对朱蓁蓁好一点，别动不懂就想动手。你对她好她以后才能对你好！”
秦老大点头，“你兄弟说得对，你爹靠一根棒子打天下，你可不行。你这媳妇是咱家的福星，好好对着，将来有用啊！你听到没有！”
秦正梁自然是点头，说我知道，他没敢说蓁蓁拿菜刀对着他的事情，如果爹知道他吓唬要*朱蓁蓁，只怕又要挨骂。
一切风平浪静，朱蓁蓁进入紧张的复习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