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点紧挨屯子的主干道,道的另一侧是与我颇有渊源的王立文大爷家。下乡头一年,知青宿舍尚未建成,我们几位男知青就住在王大爷家里。如今,王家宅院已荡然无存,感叹之余,总有一事纠结于心:记得六九年的九月初,我患上粘连性肠梗阻,剧烈的疼痛让我痛不欲生,急得王大爷一家在屋里团团转。情迫之下,大爷的儿子王福兴往我嘴里塞进一团粗纤维的东西,嚥下去后顿觉清爽,痛感大为减轻。事后王福兴悄悄告诉我,他给我服的是大烟,为了能镇痛又不至于上瘾,他只采拮烟梗部分而未敢使用大烟泡。其良苦用心和人性之善举天地可鉴。然而人生无常,王大爷全家均与我阴阳两隔。站在王宅原址,我默默祈祷,祝他们天堂成正果,西方有神护。 从王大爷家的 地界径直向北走近一处 看似荒废已久的老宅子,虽已人去屋空,但由屋内飘然而至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这是有恩于我的李万真大爷的院落,是我此次返哈必访之地。重述此前的那场大病,当初是李大爷从生产队叫来“铁牛”拖拉机,送我到平房新风厂职工医院,转而又到哈医大二院救治,只剩半条命的我就这样被搶了回来。难挨的知青岁月,每当我因生活的艰辛,前途的渺茫而陷入困顿中时,李大爷、李大娘总是给我以亲人般的支持、帮助和抚慰,温暖着我那颗几近冰冷的心。遗憾的是李大爷早己作古,老人家的恩德我无以为报。而年逾九旬的李大娘多年前便搬到平房区儿子家颐养天年。本打算到哈尔滨后前去探访谢恩,但不曾想就在1月29日大娘也驾鹤西去,距我返哈之日仅差二十天却未能谋面。我不禁仰天長叹:上苍的恶作剧让我情何以堪?!
转完屯子西头,我与宝库兄按原路返回向屯子东南方漫步。一路走来脑海里不时的
从散落的碎片中拼凑起生产队、磨米房、供销社的原景图,复制出坡上农家院,坡下众民宅的旧模样。唉,看来怀旧的情结已然无解。此刻一片旷野进入视线,我认出这是南洼地,南端直抵平房区新风厂,东侧接另一块庄稼地与老五屯相连。一条小路横穿杨树林向前延伸。宝库说:”这片林子是你下乡时咱们队栽的,我俩都参加了,你看长得多高啊!”但见白杨树干壮枝繁,笔直坚挺,轻风吹来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向我招手,与我亲昵。久违了小白杨,久违了南洼地!曾记得南洼地里看苞米,那一夜电闪雷鸣,暴雨滂沱,吓得我缩成一团,好似魂飞天外;曾记得洼地砖厂制砖坯,按电钮机器声咽,铁锹翻转,汗如雨昼夜奋战,人与机器比高低;曾记得南洼东侧栽菜秧,水压肩日挑百担,踩垅爬坡,可怜肩头起老茧。往事不堪回首,而今吾心释然。我在想,人生就像小白杨,不经风雨岂能长成参天大树;前程正如这小路,跨过沟沟坎坎,走出曲曲折折,才会收获希望成就梦想。难道不是吗?
绕屯一周,心愿已了。故地重游,感慨良多。下乡数载,我的青春年华化做无尽的汗水滋润着脚下的这片沃土,而它回报给我的唯有做人的真谛。它告诫我: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缺一不可,历经凤凰涅槃方可浴火重生。这正是几十年来支撑着我遇逆境而不惧,化无望为希望的内在动力。仅此而言,我就是赢家,赢了座能使我终生受用的精神宝臧,以往的所有付出值了。谢谢你,第二故乡的父老乡亲,谢谢你,我深爱着的黑土地 。 人一旦沉迷于某个情境中也就没了时间概念。这不,手机玲响了才知中午已过。宝库说:“赶紧回吧,家里等急了。”于是,老哥俩加快脚步直奔日思夜想的孙国明二叔家。这是动迁后建的新居,跨进门坎,家人们张张笑脸、声声问候,一下子把我满身的风寒驱赶的无影无踪。我仔细辨认着身边的每一位亲人。尽管时光荏苒,岁月留痕,青春已不复存在,但内敛知性的溆贤妹,温婉娴静的溆艳妹,聪慧俊美的溆霞妹其容貌与性情依然如故。还有那位男士,一声:“大哥啊,我可见着你了!”直叫的我心头热乎乎的。一张圆圆的脸,眉宇间挂着笑,笑起来两眼如弯月,说话似吟歌,童音仍未改。这不是宝果老弟还能是准?!我俩半生离别,方得一见,喜悦之情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