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她在国内,已经出了三本小说。
到美国,一切皆是新的开始。
但她的新生,似乎并不顺畅。
在国内,她是小有所成的作家,来美国,她变成了一个支付不起生活费的穷学生。
美国消费本就高,她那点稿费,日夜剥削,早已所剩无几。
为了生存,她一面求学,一面求生活。不得已跑去做兼职打工。
那一年,她已经30多。
为了圆梦,像个18岁少女般拼搏。
对于迈入中年的她来说,学习压力尤其大,即便她考过了托福,可面对全英文环境,全部说英文的同学,她感到深深的挫败。
从新开始读起来轻松,做起来太难了。
别人一小时学50页,她一小时学个位数。
别人一个问题秒懂,她得使劲憋着想。
有一次,教授让全班12个同学围坐在一起,排成圈,教授坐中间。
他指着一件物品,让一个同学头脑风暴发散联想。
突然,他直到严歌苓,严歌苓半天想不出来,也说不出来。教授说:“看着它,你再想想。”
严歌苓不知道。
教授继续问:“你再想想。”
严歌苓依旧不知道。
教授无奈,慢慢开导。严歌苓才支支吾吾说了话。
这样尴尬的情况,不止一次发生。
这令她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又该如何回头呢?
她不想回头。
严歌苓不服输,跑去报了英语强化班,拼命补课,又拿出备考托福的精气神,死磕英语。
到了期末,她拿了全A。全班唯一一个。
回国后,她每次做演讲,都会提及这段往事。
语气格外的酸楚。
报英语班,又花了钱,钱包又瘪了些,要生活,就得加倍打工了。
她跑去餐馆打工,兼职做保姆,一人打两份工。经常从餐馆满头大汗跑去学校,又从学校急匆匆地跑去打工地。
她将自己逼到最忙碌的姿态,来谋取写作的便利。
她说:“我不写这辈子我就白活了,就这种感觉。”
正当她被生活摧残得遍体鳞伤时,丈夫李克威寄来了封信,是离婚协议,他要结婚。
严歌苓很平静。二话不说,洒脱签好字寄出。
既然不再爱,勉强只会徒增痛苦。
她一边捂着离婚伤痛,一边继续打工赚钱,以便能安心写作。
生存都不易,哪里抽得出时间疗伤。
不打工时,她就死命读书,在一本本书籍里忘却疼痛。
有次朋友过生日,她买了礼物去看望朋友,在巴士上读书,读着读着,估计太沉浸了,她在车上大哭起来。
惹得旁边人惊吓不已,一个年轻女孩问隔壁男生:“你知道她为什么哭吗?”
男生摇头。
巴士到站,她下车。去看朋友,礼物没了,落巴士上了。
她总是这样。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忘却生活的苦吧。
后来她把这段经历写成《波西米亚楼》,在书里介绍说:“我发现文学泰斗们,无论男女,都具备一些共同的美德或缺陷。比如说,他们都有铁一样的意志,军人般的自我纪律,或多或少的清教徒式的生活方式。”
那是她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学习压力大。
打工时不时受欺负。
感情破碎。
唯一的安慰,就是读书写作。
为了写作,她又拾起了往日的习惯,从生活里听故事,观察故事。
一日,她走在美国大街上,被人抢劫了,劫匪抢了她的项链就跑,把她吓得站在大街上半天不敢动弹。
镇定后,她一思索,咿呀,可以写小说啊。后来,她出了一本《抢劫犯查理和我》。
在出租房,她去晒衣服,看到一条透明蕾丝睡裙,未干透的水珠,一滴一滴往坠落。
她一看,咿呀,又可以写小说呢。后来,她写了《女房东》。
可想归想,现实问题摆在眼前,房租学费生活费车费怎么办?
在美国飘荡这些年,虽然打工赚了钱,但全部用在了学费写作上,而之前三本书的稿费,早就花完了。
她,快要熬不下去。
突然一天清晨,有个越洋电话打了过来,陌生号码,是个男声。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想买《少女小渔》的版权。
严歌苓有些震惊:“请问你是谁?”
电话里男声说:“我叫李安。”
严歌苓只混写作圈,对导演什么的还不清楚,她说:“你拍过什么?”
对方问答:“拍过《喜宴》,你看过吗?”
严歌苓一口答应。因为,《喜宴》是她最爱的电影。
李安很够意思,给了她一大笔钱。
后来她说:“李安的一个电话,改变了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