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母曾在四明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教书，这里群山环抱，竹海绵绵。上世纪八十年代分山到户，分得一块小小的毛竹山地。岳母退休后，山地交由一个农户照料，除草、施肥，挖来的笋也全部归他。

四月的江南，一声春雷几场春雨后，苍翠竹林中，沉寂在地下许久的笋便开始萌发，一株株奋力破土而出。星期天，乘着春色正好，我向岳父岳母提议，去山里活动筋骨，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体验挖笋的乐趣。

行车至四明山。放眼山坡，毛竹层层叠叠，一片绿色海洋。春风吹过，竹叶婆娑，摇曳着绿色的波浪，一派春意盎然。放松心情闭上眼，慢慢地一个深呼吸，聆听着竹叶发出的簌簌声，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自然馨香。

山里住户不多，只有十多户，听不到鸡鸣狗叫。一阵微风过处，飘来了阵阵笋干菜的香味，不远处路边和院子中已经晒满了笋干菜。一个大姐正坐在门口剥笋。褪去粗糙的笋壳，竹笋水嫩嫩的，像婴儿白嫩的肌肤。大姐说，清明前挖的笋，还没有拱出地面，做成的笋干菜会特别鲜美。

岳母的竹林，就在她的屋边。我在她家门口拿了一把锄头，进入竹林中挖笋。脚踩松软土地，在竹林里搜寻了一圈又一圈，都找不到笋的踪影。岳母也走进了竹林，低着头，仔细地寻。她告诉我，这个时候，最好的笋还是藏在土中的，这种笋山里人叫“黄芽头笋”，扎根在泥土的深处，品质几乎冬笋相似，肥大鲜美，是笋种的极品。找笋，要看竹子周边的地上有没有裂缝，有裂缝的话就说明有春笋正要破土而出。岳母踢踢脚下凸起的一块土，再用一块尖角毛石，扒开了一层土，嫩黄色的笋尖就露出来了。

岳母负责找笋，并作出记号，吩咐我负责挖笋。我卷起袖子，向掌心吐了唾沫，握紧锄头，使劲一锄下去。只听“咔嚓”一声，顿时一株笋皮开肉绽，面目全非。岳母大叹，一株好笋被我挖断了，一半留在了泥地里。我也肉痛得不得了。上山的时候，满脑子想象自己可以在岳父岳母面前大显一番身手，现在反而出尽了洋相。

大姐拿着一把锄头上来，跟我说我手里的是一把削草锄头，不能挖笋。她手里握的是一把开山大锄头，像这种结实的山锄才能挖笋。她告诉我，挖笋的时候，很重要的一点，必须看准笋的生长方向。找到笋后，先用山锄细心挖开周围的泥土，露出笋尖。如果笋尖是直的，笋肯定也是直的。但如果笋尖是弯曲的，笋肯定也是弯的。尖头朝向哪个方向，笋就朝哪一个方向生长。挖笋的时候，不要太近，太近了就容易损伤竹笋；也不要太远，太远了挖起来费力，也会损伤很多的竹鞭，影响毛竹生长。大姐身手矫健，三下五除二把一株笋挖了起来。再给我示范挖了两三株，就把山锄给了我，让我自己挖。

虽然有了大姐的言传身教，挖笋简单了不少，但挖笋这件事情，不仅需要技巧，更需要体力。我还是费尽周折，弄得大汗淋漓，才能挖出一株笋。有些笋生长在纵横交错的竹鞭当中，需要把粗壮的老竹鞭斩断，稍不小心就会伤到竹笋。尤其让我感到兴奋的是，在我挖开泥土，居然发现三株竹笋长在一窝，就像一家三口紧紧抱成一团。我小心翼翼地挖，不敢把锄头挥得太高，恐怕伤到其中任何一株。挖笋虽然很吃力，但一株株笋完好无损挖上来的时候，心中无比喜悦。

篮子已经装满了笋，我们满载而归。中午岳母在厨房里忙碌一阵以后，将醋焖笋，笋烧肉，雪菜豆腐炖笋、笋丝小炒摆上了餐桌。自己挖出的笋，味道特别鲜美。我们一起吃着笋，聊着和笋有关的话题。回家的时候，岳母不忘记让我们带去一些刚煮的咸笋。咸笋挂着盐霜，透着一股香甜的味道。一口咸笋头入嘴，能扒上好几口饭，实属下饭佳肴。

竹笋不仅仅满足了我们的胃，更重要的是在挥洒汗水之际，收获的那一份惊喜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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