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想再描述父亲过世的事情，每说一次，心就抽搐一下。

3月的一个夜晚，我梦见父亲穿戴整齐，母亲拎着一个农村30年前常用的蛇皮袋子，里面塞的鼓鼓囊囊，都是父母日常的衣服和生活用品。我很紧张，也有点生气，就问爸爸你们要去哪里？父母距离我有点远，爸爸微笑的看着我，不说话，眼神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慈祥，妈妈说要回老家。

梦中爸爸离我好像越来越远，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妈妈，爸爸，你们不要走！心碎了。

早上起来头晕脑胀，心情低落，无精打采。

这个梦是父亲去世的前4天做的。

接下来几天，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莫名的烦躁不安之中，总想发脾气，有时候心情低落想哭，哭不出来。

浑身疼痛，如同被火炙烤。失魂落魄坐立不安。好像有一种声音在告诉我什么，但是我又拒绝去听。

我也想回去看看父母，又不愿意承认梦的警示。

不愿意梦想成真。

3月21号，父亲去世的当天，我嗓子突然发炎，声音嘶哑，背部和胸口疼痛压抑，刚觉有人在猛力捶打我，我很暴躁，大口喘气，无法呼吸，我怀疑自己得了一种什么怪病。坐着也疼，躺着也疼。这个状态在下午4点左右更加剧烈。（而这个时候，我并不知道父亲正在医院抢救中，各种按压，各种呼吸机插管，。。。）

到了下午6点，我的状态略有减轻，而且一种莫名的放松，突然咔哒一下，整个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

6点十分，我看新闻说东航飞机坠落，我开始为那些失去生命的陌生人哭泣。

千里之外的家人电话我，父亲去了。

疼痛莫名的消失，只剩下深深的无力的悲伤，哭泣的力气使不出来，张开嘴，瘫坐在地上啊啊的捶地板。

出殡的当天晚上，二哥责问我为什么不把房子免费转给他？（我自己建造的房子）我正在给父亲灵前烧纸钱，二哥怒气冲冲将我推倒在地，在我背部打了一拳。我害怕父亲伤心，父亲的灵魂还在家里，还在家里。我爬起来躲开了二哥。二哥还想动手，堂哥站起来眼神制止。

父亲出殡之际，父亲生前所有的衣服拖鞋日常用品打包装在蛇皮袋子里带到坟场墓地烧了。随着熊熊的大火，父亲的痕迹消失了，包括他生前穿过的拖鞋。

这一切和梦里的场景一样。

父亲真的回了生他养他的老家。他在梦里就告诉我了。

这个几年前就买好的墓地，包括早就照好的遗像，父亲生前从来没有告诉我，母亲也没有。他们守口如瓶。

父亲也从来不和我们谈他死后的去向。每次视频就是很平静的看着我。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

我陪着父亲絮絮叨叨的聊好几个小时，那些陈年旧事一遍一遍的重复，不厌其烦。我陪着父亲一起经历他的过去的故事。好像回到小时候，父亲总是说，你还记得吗，有一次你。。。。我就故意说不记得，父亲就会详细的从头讲起那个关于我的故事。

我以为父亲不会死，他从来没有说起过。他是担心我们舍不得离开他，担心我们会哭泣是吗？

一片水稻荷花竹林围绕的小山坡，夏季就听见青蛙呱呱歌唱，萤火虫飞来飞去，那里是乡亲们最后的归属之地。

我将父亲生前最喜欢的毛衣和一件单衣收起来，带回家，洗干净，晾干。藏在抽屉里。也许，这个可以证明我们父女一场，证明我是爸爸的女儿。

父亲头七，我买了5朵菊花，两朵大黄菊花，3多小白菊，黄菊花代表两个哥哥，白菊花代表3个妹妹。

我在父亲遗像前燃香哭诉，请爸爸原谅，原谅儿女不孝，原谅女儿没有处理好和哥哥的关系，已经免费给了二哥一套房子，二哥还想要更多。

爸爸走了，什么都没有带走，生前省吃俭用，就是怕二哥一家过不好，什么都要给二哥留着。

30年前，我和姐姐建房子的初衷是给父母亲养老居住的，二哥没有出一毛钱。我们早就预料到二哥是不会给父母老有所居的。

爸爸在天之灵，请原谅您的女儿，女儿照顾家人尽力了。

爸爸，女儿不孝，对不起爸爸啊。

然而，第二天早上起来，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朵大黄菊连头被斩掉。齐整整盖在香灰缸上。

黄菊花的根茎还挂着绿色的叶片，

猫在阳台睡觉。

家里没有外人。

孩子在学校。

其他四朵菊花无恙。

我不知道断头的黄菊花警示了什么。

写这些有什么用，我和父亲的缘分到今年3月21号结束了。

我也想过，也许40年后，我会回到父母身边，和他们埋在一起，我还是那个在父亲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女儿。

父亲摸着我的头发，母亲抱着我唱歌。我咯咯的笑。

梦早告诉我一切，而我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