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人中，如往上推三代，绝大多数都是在土里刨食的农民。如果每个人的家族史是一部厚重的书，那字里行间，隐隐约约的都有大粪的味道。

被丢弃的粪桶

小时候我母亲经常告诉我：“富不离书，穷不离猪”。当时年纪尚小，不甚明了。后来才明白，她是告诉我，富不读书，富不长久；穷不养猪，穷根难除。读书改变命运的事那是共识，能找到的论述何止千千万万，我就不再赘述。至于养猪，现在不用说了，二师兄的肉那是贵得让人咋舌，要是一年能卖上几头猪，收入也是让人满意的。但在那个生产力相对落后的时代，我们连买化肥的钱也没有，很多时候仰仗的就是通过农家肥提高生产的效率。多年以前在农村，每家每户都养猪、养牛，养猪除了改善生活之外，主要就是用大粪种地；养牛除了耕地之外，也是需要用牛粪种地。农家肥除了猪粪外，就是牛粪。一年四季，父母都在地里劳作，冬天的时候，父亲把牛粪沤过的稻草铺到田里，来年再耕种时，那泥土格外的松软。有时还会请人用拖拉机往田里运牛粪。农农养闲人，很多时候，我们也是要帮忙的，帮忙把牛粪撒在田里，帮忙用钉耙把牛粪集中到一起。过了好几天，手上的牛粪味道都还隐隐约约的。而在栽洋芋时，母亲用锄头起垄后，再在垄上用锄头刨出一条沟，我们把牛粪铺在沟里，然后再把洋芋放到牛粪上，最后再用泥土掩埋。至于用粪桶挑猪大粪淋辣椒、玉米等农作物，那是常事。

乡村

记得最初我挑粪桶时，那桶有点高，我走起路来，一不小心就要碰到石头，那粪就要溅出来。有时会溅到裤子上，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臭味，这不是最让人觉得可怕的，可怕的是辛辛苦苦挑了一挑粪，快走到土里的时候，却洒了……那时候，我就羡慕那些做官或坐办公室的人，用不着挑大粪，闻那臭味。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太大的官我不认识，也不知道他的出身。但在网络上查看公开的简历，相当大一部分人是做过知青的。我的头脑里能够想象出他们扛着锄头，挑着大粪行走在田间地头的情形。而我认识的一些厅级、处级干部，他们有很多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科级干部中从农村出来的就更多了，大家都有过农村的生活经历，都与大粪有过交集——要么挑过大粪种过地，要么就是吃过大粪浇过的庄稼。那个时候，农村有厕所的很少，内急大多是在猪圈里解决的，这个时候离大粪也是异常的近。

一个周末，阳光明媚、春风拂面。我开着车带着妻子和孩子去踏青。我们行走在田间地头，有的油菜花已谢，有的正开得灿烂。有人在地里耕种，粪桶立于田边土角，一阵风吹来，我笑了笑：“我又闻到了大粪的味道，很熟悉，还是那个味。”妻子说：“我们有一个同事去乡下，突然闻到了大粪的味道，她竟然说大粪好香。”我点了点头：“确实大粪很香，它让人回味起那些吃过的苦、流过的汗、走过的路，现在回想起来，没有苦，哪有乐；没有臭，哪来香？”

人生是一个不断认识自我、完善自我的过程。年岁逐增，不经意间就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香和臭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互相转换的。今年是牛年，牛粪虽臭，但没有它的滋润，鲜花会枯萎，五谷不香。让我们静下心来，沉下身子，闻一闻那曾经很臭的东西，想一想自己能做点、应该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