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我的母亲刚19岁,响应国家号召,跟随支援新疆建设的大军,坐着绿皮火车,兴高采烈地离开湖北,那一节一节的车厢里,坐的都是满怀希望和热血的青年。他们不曾想过,这离开就是一生。有的人,离开后,终生再没踏上故土。
根据安排,他们被分配到新疆各地。我的父母落户在新疆阿克苏地区,在这里,他们奉献了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一生。父亲长眠地下已经32年,母亲还在新疆度过风烛晚年。
我家四个孩子,大哥1962年出生,小哥1964年出生,我1967年出生,我弟弟1969年出生。现在很难想象,父母一边要上班,一边还要抚养四个孩子,身边一个帮手也没有,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那时,饭要自己做,不做就没有吃的,别指望去饭店或者超市买现成的;衣服和鞋子都得自己做,有钱也没处买。
记忆中,母亲似乎除了上班,做饭吃饭睡觉之外,其它时间一直都在做鞋子。家中大大小小六口人,单鞋棉鞋就算一人一双,一年也要做12双鞋子。
做鞋子的程序很复杂。我大概记得有这样几样,要打样,要用布壳子一层层粘鞋底,把鞋底粘的足够厚,表面蒙上一层干净的新布,再把鞋底纳成网格状,还得用各种颜色的布料做成鞋面,(一般是黑色,有时还有红色或者格子布),还要装上松紧带,再把鞋面上到鞋底上,这样一双鞋才算完成。
女鞋和棉鞋的工艺还要复杂些。我妈妈给我做的方口布鞋和后来市场上卖的那种条绒女布鞋,一模一样的。不是我夸奖母亲,妈妈做的布鞋,又结实又好看。针脚密实整齐,一个多余的线头都没有。
我穿妈妈做的鞋子,一直到1982年。后来商店有卖鞋子的了,妈妈才彻底从做鞋子的劳碌中解放出来。屈指一算,妈妈做了20多年的鞋子。
或许是终日为家庭操劳,或许是新疆离湖北太远交通不便,妈妈在离开湖北老家后,就回去探了一次亲。
那一年,是1971年。距离父母离开湖北已经12年了。一家六口,千辛万苦,回到湖北。我对那一段毫无记忆,只是后来听妈妈一遍一遍回忆往事,提到我当年的一些幼稚的行为。
父母就这样,把根扎在了新疆阿克苏。湖北蕲春,成了他们再回不去的故乡。
转眼,我18岁,通过高考,我离开了阿克苏。后来越走越远,那里也成了我回不去的故乡。
有时,我会很惶恐,我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失去故乡的人,是孤独的,落寞的,没有底气的。
台湾著名女诗人席慕蓉写道,“离别后,乡愁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我知道,母亲虽然已经在新疆生活了65年,但湖北,依然是她不变的牵挂。
我也知道,我虽然在山东生活了35年,新疆依然也是我不变的牵挂。
只是,阿克苏是父母的他乡,却成了我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