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鲍超组建“霆”字军后，向胡林翼请教兵法并用《三国演义》来指挥作战，结果在亿生寺一战成名。李续宾科场蹉跎，被罗泽南捋了一下思路，决定投笔从戎参加湘军，成为了智勇双全的一代名将。曾国藩听从幕僚刘蓉不靠谱的建议，除夕那天打仗而不放假，导致士兵们强烈不满地玩了一把战场“快闪”。李续宾因摸不清情况而战场“失踪”，士兵们集体罢战而找曾国藩麻烦——“这一刻我们无心恋战，只因思念您——李续宾”。

（接上期）

曾国藩收到胡林翼的来信说道：“涤生，我很看好你手下的鲍超，觉得他在水师里呆着有点屈才。这一次恰巧他救了我一命，所以我想把他调到我的麾下进行重用。”

鲍超是哪个？曾国藩坐在大营里用手摸了摸脑袋，努力地想了一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印象，那肯定不是什么牛人。管他呢？可能是润芝想报答救命之恩吧！小事一桩，润芝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于是曾国藩大笔一挥，鲍超就成为了胡林翼的手下。想不到鲍超一调过来，胡林翼就马上让他去湖南招募三千人的军队，组建‘霆’字营，由他任营官。

众所周知，湘军是团练队伍，各个营头之间是相对独立的，而营头又大多以主将的名号或地域命名。同时，兵随将有，一旦主将阵亡营头就解散。

所以，一旦成为独立营头的营官，那么马上就变成湘军数得上号的人物。鲍超由基层军官一跃而成一军主帅，可以说完全是不拘一格用人才。胡林翼的这一份知遇之恩让鲍超铭感五内，终生不忘。

那么为什么鲍超被普遍地认为是湘军第一名将呢？因为自‘霆’字营成立以来，鲍超一生经历大小战斗500余次，身负轻重伤108处。

但不论是他前期跟太平军作战，还是后期跟捻军作战，‘霆’字营从来没有打过败仗。这在湘军众多营头里是绝无仅有的！

连老对手太平军的名将陈玉成都评价：“官军名将堪为敌者，一鲍二李而已。”

‘霆’字营成立后，胡林翼把自己的带兵经验事无巨细地传授给鲍超，让他醍醐灌顶。因为篇幅所限，就不详述。只是其中有一条很有意思，可以略微说一下——那就是胡林翼教鲍超如何保持士气。

胡林翼对鲍超严肃地说道：“春霆啊，士气是战争中最关键的东西。一支军队如果士气不足就绝不可出战，否则战败的可能性极大。因此，古今名将都极为注意保持军队士气。

你马上就要独立带兵了，尤其要注重这一方面。按我的带兵经验来看，激励士气就好比小孩玩“猪尿脬”。被绳子扎在里面的就是士气，士气正盛的时候千锤不破，万夫难当，如果一旦内部或是外部发生一些巨大的变化，士气也会突然泄掉。

比如军队突然换帅，比如一项军令倒行逆施，或者是外界突然出现预想不到的剧变。这是兵家大忌，你一定要尽量避免，否则的话士气会受到很大的影响甚至完全消失。

作为主帅，你要始终想办法始终激励士气，尽量避免这些主动或被动的不可控因素。同时，在士兵们像弹簧一样压到极限快忍受不了的时候，你就要引导他们冲向你希望的方向。这样的话，战斗就成功了一大半。

否则，士气太盛就可能反噬，从而引发营啸（军营士兵莫名其妙的崩溃，尤以夜晚居多）。对这个“度”的把握你一定要慎之又慎，在未来的征战生涯中时刻警惕。

另外，你文化水平不高，有时间要多学习认字，只有这样你才可能够走得更远。你要多总结学习别人的优点，并早日形成自己的带兵特色。”

鲍超听了胡林翼的这一番悉心指导，恭敬地肃立答应，并终生奉行不渝。

所以，在鲍超对“士气之道”有了深刻的研究之后，“霆”字军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作战风格。

所有士兵打战时经常嗷嗷叫着往上冲，作战风格就是“求死”——“忘了死有什么可怕，忘了生有什么可恋”。

士兵们只记得冲锋很有价值——为了理想，为了利益，冲吧！然后，鲍超引导他们在过程的“求死”中去获取结果的“求生”。因此，太平军一听到和“霆”字军作战就心虚三分，大多数将领都会退避三舍。

众所周知，湘军将领上马能*敌，下马能读书，胡林翼、罗泽南、李续宾等人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当然，这也成为未来湖南军人的风格和湖南能崛起的关键要素之一。

从古至今，文武之道都有很大的区别。知识分子手无缚鸡之力，但他们会从治乱兴衰中提取智慧；而武将手握兵权但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导致他们的视野、大局观和思想层次不够。

所以，知识分子们要有好的平台才会大放异彩，而武将们一时成功容易，持续性却很差。

因此，一旦有文武双全的人生逢乱世，只要他的性格不迂腐，基本上都能成就大事。当然，还要有一点运气。

从湘军开始，湖南形成了知识分子从军的传统，手握笔杆子和枪杆子——“要包装造势我也会，要动刀子我也不怕”。

同时具备了文武双方的优点，再加上生逢乱世，那么湖南群星璀璨也就顺理成章了。此为后话。

鲍超识字不多，又听从胡林翼的教诲要多加学习。于是，他下马之后就读《三国演义》，并用书中的很多战例来指导自己行军打仗。

大家可能会觉得有点可笑，《三国演义》原本就是一本小说，怎么能指点打仗呢？但是现实就是如此——因为太平天国将领的兵法也是从《三国》和《水浒》中学习的，甚至包括后世的很多开国元勋也是如此。

古代底层民众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书籍获取也很困难。他们哪里有可能获得《李卫公问对》或是《纪效新书》这样的传世经典？

他们只能通过茶余饭后的小说和戏曲增长见闻，然后在实战中学习和磨练。去粗取精，大浪淘沙，最后形成一套自己的打仗模式，呵呵。

战场是最现实也最残酷的地方，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能赢的就是英雄好汉，沙子也会成为黄金，怎么包装都不为过。赢不了一切都是空谈，再多理论也会被嗤之以鼻。

百战余生，底层将士们不断地总结经验教训之下，总会形成一些有价值的思路。因为没有思路的人早就被淘汰了，所以这种方法虽然缓慢而残酷，却是行之有效。

鲍超的成名之战是“亿生寺之战”。

咸丰七年（1857）年六月，陈玉成率领五万大军进攻湖北黄梅。当时的湘军精锐都在江西围攻九江，驻守的将领都兴阿手下兵力严重不足，接连损失几员大将后准备后撤。

几个营官都同意暂避锋芒，只有鲍超旗帜鲜明地提出反对意见：“现在哪里还能够退？黄梅这个重要关口一旦被攻破，黄州、武昌都会危急，局势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只有硬顶到底。如果怕死你们先撤退，我坚决不撤退，否则以后没有脸面去见对芝帅（胡林翼）和涤帅（曾国藩）。”

作为军人谁敢当众承认自己怕死？要知道军人最重荣誉，讲究的是“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如果真得了一个“怕死标签”的话，不仅前途尽毁，还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因此，大家都沉默下来，有些将领欲言又止。

鲍超看出另一员重要将领多隆阿的犹豫，就激将地说道：“老多，我的骑兵不敷应用。你留下来不要作战，就在我‘霆’字营后面执行军法。”

多隆阿被鲍超这样激励了一下，顿时满脸通红，坚决要留下来证明自己，宁死不受屈辱。于是，撤退之说就在鲍超的努力之下烟消云散。

然后，鲍超亲自从军队里挑出最精锐的士兵分为五队，由自己和几个最得力的亲信率领奋战。战前，他就大声的下达严令：“此战只有勇往直前，绝无后退之说，所有敢于后退者全部斩首。”

太平天国的军队虽然数量众多，但是在狭小范围内没办法全面铺开。因此，再多的军队能够参加战斗的也只有最前面一小部分，“狭路相逢勇者胜”就是这样总结出来的。

而一旦士气被夺，士兵众多在战场上反而会变成劣势，草木皆兵之下演变成全军溃败。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案例多是如此。所以，经过鲍超亲自带队浴血奋战，最终结果就是湘军大获全胜，扭转了大局。

从此，鲍超一战成名，“黑膏旗”令敌人闻风丧胆。后期左宗棠在打仗的时候，经常在军内准备“黑膏旗”。一旦战场局势不顺，就借助鲍超的威名打出“黑膏旗”，让士兵们全线出击。激励己方士气加上震慑敌胆，往往就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引为奇谈，此为后话。

李续宾（1818—1858），字如九，号迪庵，湖南湘乡（今湖南娄底涟源）人，贡生出身。他出身湘乡一个富裕的地主家庭，兄弟五人中排行第四。而李续宾和弟弟李续宜后来都成为湘军的著名将领。

李续宾天赋异秉，不满周岁就能下地走路，十岁时身高与成年人差不多（类似当代的姚明），十一岁时就能负重百斤。他十三岁开始学骑马射箭，骑术箭术都很精湛。

后来组建湘军后，曾国藩和胡林翼等人只要营中有好马都要请他来鉴定一下。从这个方面可以看出，李续宾是一个天生的将才，生逢其时。

李续宾二十岁时开始学医，并对实用医术有一定的研究，所以后来他的部队从来没有发生过瘟疫，这也是湘军的特例。

他二十五岁时学习制图并卓有成效。曾国藩看过李续宾绘制的地图，认为比紫禁城流传出来的地图更加精准和方便。

可以说，李续宾在地图、地理上的造诣很高，一点都不在左宗棠之下。但是悲催的是，他的考运比左宗棠还差。李续宾一直希望在科举上能够有所发展，从而实现平生抱负，想不到屡战屡败，一直读到三十多岁还是一个贡生（秀才）。

在对自己的仕途绝望之后，李续宾决定隐居乡里，耕读传家。有一天，罗泽南来到李续宾的家里拜访（罗泽南是他弟弟李续宜的老师），看到他正在一棵柳树下唱着歌儿烧烤。

“既没有练剑也没有读书，竟然在烧烤？”——看到李续宾生活状态如此颓废，罗泽南恨铁不成钢。

于是，他决定帮李续宾捋一下思路（这次总算没有捋错），沉重地说道：“如九啊，你也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怎么现在变得这么颓废？外面盗匪横行，民不聊生，你还有心情在家里唱着歌儿烤鸡翅？

虽然公务员考试（科举考试）一直不顺利，但是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很有思想和能力的人，怎么能够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呢？人生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弟不可自薄，小挫岂可久沉，惟自强者可道也。苟无志，非人哉）

呃——李续宾被罗泽南激烈的言辞噎了一下，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委屈地说道：“罗师，我也不想这个样子啊。现在一事无成，我又没有到隐居的岁数。可以说，耕读传家只是我被迫给自己找的下台阶借口而已。可是现在我也没有路子，除了做这些无聊的事混混日子，我还能够做什么呢？”

罗泽南闻言双眼发亮，大腿一拍，马上激励了一下李续宾：“如九贤弟，你没有彻底颓废就好，那就一切大有可为！大丈夫在世就要干一些轰轰烈烈的大事，这样才能够不负此生。现在乱世已显，你既然文路走不通就要走武路。

我和几个学生准备组建团练剿匪安民，平常能够保护乡里，一到机遇来临就跃马横鞭，直取中原。你是文武全才，我这次来就是邀请你一起创建‘湘勇’的。未来的事情谁可以预测，你以后成为一代名将名垂青史也未可知。”

李续宾被罗泽南激励了一下，雄心壮志马上洋溢出来。

他把大腿猛地一拍，站起来恭敬地对罗泽南鞠了一躬，说道：“今日听了罗师一席话，醍醐灌顶。对于一起组建团练的事情，我的决定是——搞！”

然后，李续宾一脚把烧烤摊子踢飞，把辫子往后一甩，转身迎着寒风和罗泽南大步地往外走去，场景拉风的一塌糊涂。

史载：“续宾少有壮志，奈蹉跎科场，久不得志。后得泽南激励，一跃而起，终成名将。”

从此，李续宾轰轰烈烈的军旅生涯拉开了序幕。但是，李续宾跟曾国藩、刘蓉、李元度等人不同，后者本身是学者或者文学家。这种书生真正到一线带兵基本都失败，因为学问太精深。

而李续宾与鲍超、塔齐布等人也不同，因为后者连一点文化都没有。李续宾是“湘军”真正的典型人物，有一些文化但不精深，属于成绩较差而爱好读书的书生。从小喜欢武艺，身体强壮，对战争相关知识比较感兴趣，一旦遇到机遇，就“时势造英雄”了。

李续宾治军严肃，但是他为人公正，以身作则，所以与士兵们的关系很融洽，很受士兵们的爱戴。

他的军队执白旗，而“一黑二白”都是太平军比较害怕碰到的队伍，说的就是鲍超和李续宾的营头。

李续宾的军令极为严格，如果不服从军令，有功亦斩。——这一点与鲍超形成显著的区别。鲍超的风格是“利用就餐时间跟士兵谈谈心，官兵一家，其乐融融”。

所以，鲍超的营中有戏班子，锣鼓齐全，吃饭的时候可以奏乐。

士兵们吃着饭听着轻松的音乐也算是娱乐，就像你周末加班之后去星巴克来一杯咖啡，听点音乐放松一下。鲍超甚至学会用音乐来引导士兵的情绪和士气，这也是湘军一绝。

湘军的部队因为是团练起家，并不像后来描述的那么“高大上”。士兵拒绝作战，甚至因矛盾而哗变的事情绝不罕见。曾国荃的部队，鲍超的部队，甚至曾国藩的部队都因为欠饷而发生过士兵哗变。而陆军中唯有李续宾部从未因欠饷而发生“兵变”。

这一方面说明他的军令很严，另一方面也说明主帅和士兵的感情很深。下面的例子就可见一斑。

咸丰四年（1854）十二月底，刘蓉（曾国藩好友、幕僚）建议曾国藩趁着除夕太平军庆祝节日偷袭，以收奇效。曾国藩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就答应了。

想不到曾国藩此时犯了一个兵家大忌：知己不知彼。

太平天国因为是拜上帝教，采用的是自己的一套历法，根本就不过除夕。他们过的是新年，也就是元旦。

更要命的是湘军士兵都是传统的中国人，他们是都要过年的。尤其对于农村来说，除夕佳节极为重要。

说实话，李续宾也不愿意除夕的时候去打仗。忙了一年了大家好好过个年不好？这不是添堵吗？但是他作为军人还是勉强服从了这个命令，回去跟士兵们作思想工作。

因为士兵们很爱戴他，所以不好反对，但是他们暗地里进行串联。因为大家都是湘乡的老乡，所以这个事做起来“so easy”。士兵们觉得曾国藩和刘蓉太不靠谱了，过年都不放假休息，搞乜嘢？

于是士兵们决定打一个败仗，让曾国藩知道自己不可以为所欲为。同时，大家决定把这个事情瞒住李续宾，免得他左右为难。结果李续宾就悲催了。

除夕出战时，军队才出营门六七里地，士兵们突然一哄而散。此时，李续宾正坐在马上观察远处的敌阵，心里在筹划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突然间“嗖”的一声，他还没回过神，前面和旁边的人就全没掉了，只剩他一个主帅孤零零地面对着太平军营寨。这个情形有点类似于今天的“快闪”。

“纳尼？什么情况？”李续宾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感觉自己在做梦。还好此时太平军也没反应过来，他们也一头雾水，并且认为湘军的举动有很深的玄机。

在观察了很久以后，太平军都没有明白湘军到底是什么“新战法”，感到很纳闷。最后太平军看到湘军越跑越散，感觉好像是士兵哗变，才慢悠悠地趁机追*过来。

还好此时的李续宾反应很快，而且这一仗他原本就很抵触，也没有酝酿出“不成功则成仁”的悲壮情感。所以他一看到情况不对，就拨马而跑。李续宾的骑术很好，很快就跑到老远，这时候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在一所民房中冥思苦想：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阴谋？

实际上，当天湘军一哄而散并没有损失，因为太平军没有战意，做做样子也就回营了。湘军士兵只是想用这件事向曾国藩和刘蓉示威：“我们不是面团，而是活生生的人。你们这些大老爷不要认为可以为所欲为。”

但是，士兵们在回营后发现情况一个严重的情况：主帅李续宾不见了！

大家如丧考妣，想起主帅与他们之间的恩义，大家坐卧难安。等了一夜都没有李续宾的消息。他难道战场失踪了？这个结果大家无法接受！

所以第二天一早，士兵们都不打仗了，把所有的怒火都发到曾国藩和刘蓉的身上，集体到曾国藩的大营讨个说法。用流行的说法就是：这一刻我们无心恋战，只因想念您——李续宾！

当时的场面很混乱，大家群情激奋地拍着桌子，指着曾国藩的鼻子骂娘，让他归还主帅李续宾。

有人也许会问：这世界上还有比无数人围着骂更惨的事吗？南山君告诉你：有的——那就是被无数人围着用家乡话骂。

而曾国藩此时就处于这样一种境地。大家骂娘骂得震天响，还细数曾国藩过往不光彩的经历，从小时候光屁股洗澡到偷邻居的红薯，说了一个底朝天。此时的曾国藩哪里还有一丝“高大上”的名臣风范，坐在大帐的角落里躲躲闪闪的。

这时候始作俑者刘蓉站出来了，义正言辞地指责他们。翻译成现在的话就是：“你们还有没有集体荣誉感？还有没有军人的纪律？打仗是大事，怎么能够没有组织纪律性？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湘军？你们再这样闹下去是要军法砍头的!”

（篇幅所限，留待后述）

下期导读：

湘军创始人罗泽南是如何创建“老湘营”的？而另一湘军多隆阿又具有怎样的带兵风格？请看下期文章《金戈铁马，湘军的三大山头和四大名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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