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处理完公务,匆匆回府,却在府门外意外见到了靖儿的车驾。方才议事时他只说身体不适,并未在朝堂露面儿,原来是悄悄跑来看今夏了。
陆绎不由地皱了皱眉,原来借口不理朝事,是要悄悄跑来看他的小外甥。陆绎略有些无奈地轻轻拍了拍靖儿的车驾,一旁的太监宫人们纷纷和陆绎躬身施礼。
陆绎只微微笑了笑,挥一挥手抬脚回府。
今夏精神头很好,倚在床头看着婉如和靖儿陪着安儿玩闹。谁能料到,旁人眼里至高无上的皇上,此刻正和孩子一样跟安儿玩闹。不像是甥舅俩,倒更像是兄弟俩似的。
不过靖儿原本也就年纪不大,贪玩一些,也属常事。
靖儿朝身后的小太监招一招手,兴奋地喊着:快,去把朕带来的那只小老虎拿来,我们安儿一定会很喜欢。是不是,小安儿。
小太监赶紧转身去拿靖儿要的小老虎,绣工十分精致,面料也很讲究,一看便知是宫里的物件儿。
今夏只是倚在床头看着,偶一抬头,正好瞧见陆绎站在门外。不知他站了有多久,不同往日的是,陆绎此时看着靖儿的眼神,似乎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暖意。不再是臣子看皇帝的眼神,也不是辅政权臣看着少年皇帝的眼神,而是....一家人。
一家人这三个字蹦出来的时候,今夏自己也吓了一跳。
陆绎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一回眸正好和今夏四目相对。陆绎望着今夏浅浅地笑了笑,抬脚进屋。
陆绎仍旧依着礼数和靖儿躬身施礼,靖儿和安儿玩的正是兴头,也只是挥了挥手,仍旧哄着安儿玩。陆绎似也不介意,由着他们玩闹,自己过来陪着今夏。
今夏看着陆绎:王爷今天心情不错。
陆绎轻挑了挑眉,浅浅地笑了笑:哦?
今夏瞥了一眼靖儿,压低了些声音看着陆绎:换作平时,王爷知道靖儿不管朝政,悄悄溜出皇宫,定然会斥责他,可今日,王爷并没有。
陆绎握着今夏的手,仔细摩挲着,看着今夏半玩笑地问她:如果你想看,我这就板起脸来好好训他一番。
今夏赶紧拉着陆绎:别、别。
今夏抬头看着靖儿,有些于心不忍:他才这么小,难得出宫来看看小外甥,王爷你就别和他计较了。由着他玩闹这半日,回了那黄金牢笼里,又要不得自在了。
陆绎神色复杂地看着靖儿,若当日他没有寻回靖儿,依着他的性子,此时也是一个活在民间自在随性的一位少年郎吧。只可惜他身负国家重任,诸多事宜并不由他自己的喜好选择。
靖儿和安儿似十分投契,安儿和靖儿玩的也不亦乐乎的。
陆绎浅浅地笑了笑,看着今夏:将来我们带着安儿去过隐世的日子,好不好?
今夏闻言,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但很快便又消失了。今夏轻叹一声看着靖儿:我自然是想过那样自在无忧的日子的,可是王爷又怎么能放得下朝堂事务。
今夏将目光从靖儿那里收回来,看着陆绎:更何况,靖儿尚年幼,若没有王爷帮着他点,这朝堂事务何来安生。
陆绎心里闪过一丝怜惜,他的今夏,终究是善良、顾着大局的。陆绎捏一捏今夏的鼻子:所以,夫人是在心疼弟弟,便要我这做夫君得多累着一些了么。
今夏轻笑:哪有,明明是我家王爷厉害嘛。
陆绎挑了挑眉,打量着今夏:哦?哪里厉害了?
今夏眉头微蹙,这陆绎,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说话。今夏嗔怒着挪了挪身子:你、你正经一点。
陆绎凑过来轻揽着今夏的腰,双目狡黠地看着今夏:我哪里不正经了,分明是夫人想歪了。
今夏赶紧看了一眼靖儿和婉如,还好他们只顾着和安儿玩闹并未留意这边。
今夏略有些羞涩地抿嘴笑着,抬眸看了一眼陆绎,脸颊悄悄便红了。今天凑近些陆绎,压低声音:太医方才瞧过了,说是可以了。
陆绎心底闪过一丝欣喜,他早已知晓她的身体状况,他欣喜的是,今夏主动和他说起这样的事。
陆绎双目含情,盯着今夏笑得有些旁若无人的:可以什么?
今夏知道陆绎在有意同她玩闹,满目娇羞地推着陆绎:我、我要去看安儿,你让开。
看着今夏仓皇下地,陆绎宠溺地笑着,这样的今夏,才是他的今夏。
安儿的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当朝权势滔天的王爷,这个出生就不平凡的孩子,百日宴办的丝毫不比皇家差。
靖儿几乎把皇宫里有趣的玩意儿、珍稀的宝贝全都搬到了陆府,加上各大臣们送来的礼物,把院子堆了个满满当当的。
送走宾客时,今夏已经累极了,却仍旧看着满院子的礼物兴奋得不得了。陆绎悄悄搬了椅子来,好让今夏坐在院子里看得舒服一些。今夏看着袁大娘领着婉如将院子里的礼物逐一分类收归库房,嘴角的笑意片刻未曾退去。
陆绎扶着今夏的肩,站在她身后安静地看着她,偶尔会往院子里瞥一眼。
今夏将手覆在陆绎的手背上,看着院子里往来的人影:王爷,你说我娘这哪里像是一个普通的农妇,是不是?
说着,今夏回头和陆绎浅浅地笑了笑,似乎在等着陆绎的回答。
陆绎心里咯噔一下,今夏的神情显然是知道了些什么。陆绎瞥了一眼院子里的袁大娘,又低头看着今夏。他早该知道,依着她的聪明劲,怎么会看不出来。
陆绎轻抚着今夏的脸颊,浅浅地笑着:起风了,回屋吧。
今夏轻声嗯了一声,起身跟着陆绎回屋。她知道他的心思,也知道他为何不说。但这毕竟事关她的身世,她还是想查明白的。
陆绎握着今夏的手,拉着她在桌边坐好。今夏仍旧看着他,只是刚刚那样浅浅的笑意已经收回,眼神里满满的期盼。
陆绎松开今夏的手,起身从床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陆绎转身看了看今夏,过来将那盒子递给今夏。
今夏打开来,是一只玉佩。
陆绎看着那只玉佩:你的父亲,是前礼部侍郎夏之栋。那年宫变发生时,他正好在皇宫里和皇上商议太子的册封典仪。不过他并没有死在皇宫里,而是后来被人追*。
陆绎顿了顿,抬头看着今夏:因为当年皇宫里发生的宫变,小皇子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当年宫里活着出来的人都有带走小皇子的嫌疑,包括你的父亲。所以当年他们把你托给你娘的贴身侍女,袁大娘。最后的心愿是要你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成家,所以袁大娘一直瞒着你。这么多年,她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也竭力瞒着你一切和你身世有关的事。
陆绎握着今夏的手,似在替袁大娘发问,又似乎是在替自己问她:你会不会生气,这些隐瞒。
今夏静静地听着陆绎的话,将那只玉佩收回盒子里。她早已经知道全部的真相,她也知道陆绎一定会想办法和袁大娘瞒着她。就连这只玉佩,也是陆绎精心挑的,和她在袁大娘那里见过的那只玉佩并不一样。
今夏抬头看着陆绎,她早知道他会这样瞒着她。
今夏放下玉佩,过来抱着陆绎。她并不怪他,她早知道,他不舍得她揭开那样的往事,让她去面对那样的争斗。柔儿的事才过去不足一年,她仍旧清楚地记得,当时她说的那句“我好羡慕你”。
没错,有陆绎,有袁大娘,有靖儿,还有安儿,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今夏紧紧抱着陆绎,靠在他怀里:谢谢你,陆绎,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陆绎浅笑着抱紧今夏,对她好,是他余生唯一想做的事。
十年后,安儿已经十岁,是个十分调皮、令夫子头疼不已的少年。但若论起功课,夫子又十分骄傲,安儿是他这一生教过得最厉害的学生。所授课业,一次便已足矣,令他省力不少。偏这省下来的心,要被他的调皮气个半死,也实在是令夫子头疼不已。
今夏安心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陆绎又进宫去了。靖儿如今虽说已然是胸有城府的帝王,却时常会召陆绎进宫商议政事。分明事事已经能够自己妥帖处之,却非要多问一遍陆绎的意见。
安儿欢喜地从外面回来,乖巧地蹲在今夏面前。见今夏闭着眼睛,安儿乖巧地轻抚着今夏的肚子,悄悄和他的弟弟妹妹们说着话。
今夏半睁着眼瞧了一眼安儿,他何曾如此乖巧,定然又是闯了祸,来向她求助的。
安儿察觉到今夏醒了,故作可怜地对着今夏的腹部撒着娇:弟弟妹妹,你们可以乖乖的,别像哥哥这样调皮,惹的娘亲时常还要操心我。
今夏浅笑,安儿这模样和她儿时犯错了一模一样。只是安儿有爹有娘,而今夏只能和袁大娘撒娇耍赖。惹的袁大娘气极时,凭她如何撒娇耍赖都是没有用的。
陆绎回来见安儿蹲在今夏身前一副乖巧的模样,佯作没看到他一般,绕到另一边蹲了下来。安儿看到陆绎回来,小心翼翼地望着陆绎,仔细留意着他的神色。
陆绎轻抚着今夏的腹部,柔声细语地和她腹中的孩儿们说着话:今日爹爹不在,你们两个有没有乖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