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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萍 陈艳艳 陈颖园

摘要：本研究选用搭配、语块和完整句子三种材料作为词汇联想任务前的语境启动，并与传统无语境词汇联想进行对比，以考察语境类型如何影响中国英语学习者的词汇联想语义反应和横组合(搭配性)产出。从BNC和COCA中选出15个高频动词及对应的75个语境材料。被试为120名大一新生。结果显示，与无语境词汇联想相比，句子、语块、搭配的语境启动均能有效增加词汇联想的语义反应;横组合搭配反应数量在三类语境启动下均有增加;语块语境的启动效应大于句子语境和搭配语境，整体表现出语块＞句子＞搭配的语境效应。实验结果验证了语境对词汇联想反应的启动作用，且语境类型会影响语境启动效应的强度。文章从语境效应、词性效应和工作记忆容量三方面分析了实验结果，并对英语课堂语境化教学和今后研究提出了建议。

关键词：语境类型;词汇联想;启动效应;搭配产出

1．引言

词汇联想不仅是二语词汇习得的深度、多维知识之一 (Haastrup ＆ Henriksen 2000:221; Nation 2001:25; Schmitt 2014:918)，还是探究二语心理词库网络组织的重要范式 (Read 2004:210; 蒋楠，等2016:5)。而词汇的深度知识表征之一就是词汇网络(networking)化的程度，即词与词间语义和句法关系的联结强度和密度 (Aitchison 2012:126; Henriksen 1999:304)。二语习得研究发现，学生的词汇联想深度知识无论从接受还是产出来说均不理想 (Read 1993:355; Schmitt ＆ Meara 1997:32; 刘绍龙 2002:67)。心理语言学研究表明，二语者的心理词库是一语语义与二语音形的混合、横组合联结远弱于纵聚合关系的非均衡表征 (Meara 1983:35; Wolter 2006:746; Henriksen 2008:23; 张萍 2010a:9)。究其原因，从方法论角度看是传统词汇联想任务无语境(context-free)、孤立刺激词启动的方式有待改进。早期词汇研究尤其是词汇联想研究极少涉及语境中的词汇，但语境应是话语理解中处理词汇信息的终极参照。语境可以制约词汇意义的选择，也可以明确或消解词的所指或歧义。词与词组合而生的信息不总是各自的原型或释义叠加，更多应是语境化后的意义(冉永平 2008:1;庞杨 2016:29)。二语词汇的语义和搭配联结脆弱从教学角度看应是二语课堂环境下的词汇学习“语境化输入”不足，且缺乏足量丰富的真实语境化互动环节，导致对二语词汇语义和共现关系的掌握乏力。两者均指向“语境”在二语词汇学习和研究中的作用。如果，我们在词汇联想之前给予学习者某种程度的语境输入，那么，这种语境是否会促发联想后更多的语义和搭配反应? 如果是，又是哪类语境更具有启动效应? 对上述问题的研究将不仅在方法论上修正传统词汇联想任务的不足，拓宽其研究范围，更有可能明确“语境化”学习对词汇习得的重要性以及何种语境的促学效果更有优势。基于这样的思考，本研究探索性地设计了不同的语境类型，试图与无语境启动的词汇联想结果进行比较，找寻上述两个问题的答案。

2．文献回顾

2．1 语境效应

所谓语境，语言学的定义是指一个语言单位相邻的特定话语篇章、或围绕某词的句法-语义环境。相对单个词来说，语言语境从长度而言，短可至两词共现、语块或句子，长可至段落和语篇;从语义限制来说也有高、低指向程度之分。语境长度、语义限制性发生变化，所能提供的信息量也随之变化，由此构成了涵盖不同语境类型的语境多样性。而语境中先前出现的信息会影响后续词的识别和理解，形成语境效应(Hess et al．1995:63)。已有研究多数从句子语境观察和讨论语境对词义提取和加工影响(Prince 1996:483;Webb 2008:234)，也有对比句子和复合词(两词)语境下的提取机制是否不同(Ratcliff ＆ McKoon 1988:385)，还有研究观察三词(Gorfein et al．2000:766) 和四词( Musgrave ＆ Cohen 1967:315)语境下对目标词的启动效应。语境限制强度也是影响词汇学习和加工的重要因素(Schwartz ＆ Kroll 2006:197;Van Hell ＆ De Groot 2008:431;Borovsky et al．2010:289;谢枝龙 2014:58;洪炜，等 2017:529)，如果语境信息明确，学习者对新词意义的习得和词义的判断会更加顺利。Van Petten(1993:485)采用EＲP技术对比了语义正常和异常句中语义相关和无关的启动词对目标词的语义激活效应，发现在句中先出现过的词都会对后续目标词具有启动效应。Chawarski ＆ Sternberg(1993:195)通过5个实验分别探索了低/高语境凸显的故事阅读后受试对故事中出现的词识别的影响，发现只要在故事语境中出现过的词，都会对目标词有启动效应，这种语境效应甚至会压过词与词间的其他关系。同时他们也发现，启动不只是由词与词间的语义激活扩散而致，先期学习过的语境线索同样发挥着作用。但这种先期线索会因测试任务的不同促进或消解前期语境带来的启动效应(Tanenhaus ＆ Lucas 1987:225;Thompson-Schill et al．1998:440)。比如在句子语境中呈现目标词后让被试完成残词补全和词干补笔任务就显示不出句子语境的先期激活效应(Besken ＆ Mulligan 2010:2012);将目标词和其反义词放在一起呈现的词识别也没有孤立呈现的效果好(Blaxton 1989:657)。但学习和测试阶段的加工程序越相似则效果越好，因为被试可以轻易将学习阶段的加工操作直接迁移到测试过程中产生叠加效果(Roediger ＆ McDermott 1993:111-118)。但语境类型到底如何影响词与词间的搭配语义启动、哪类语境的联想启动效果如何，目前还少有涉及。

2．2 词汇联想

二语习得对是否掌握了一个词有静态成分观和动态连续统两种理解(张萍 2010b:106)。无论是Richards(1976:78-83)的八大假设还是Nation(2001:40-41)的多维框架;亦或 Meara(1996:35-36) 的二维、Vanniarajan(1997:183) 的互动和 Henriksen(1999:303) 的三维模型;其中均涉及到学习者的词汇联想知识，而联想知识是词汇深度知识的重要特征，联想形成词汇网络，网络节点间的纵横交错便是词汇语义和句法关系的表征，而句法(横组合)关系是学习者产出最弱的词汇关系。这两类纵聚合和横组合关系便是词汇联想反应中最为重要的反应类别，因此，学习者的词汇知识都可以用词汇联想任务进行评估。这也是词汇联想历经百余年而不衰的原因之一。传统联想任务使用无语境的孤立刺激词，对学习者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联想出的词反应进行分类、一语比对和语料库匹配(Paperno ＆ Baroni 2014:90;张萍 2016:382)，这种“孤立呈现”某种程度上无视了词汇学习中不可或缺的语境，因为词与词之间的语义关联和共现关系离不开与其共生的其他词、短语及句子等语境(Sinclair1991:109-121;Granger 1998:147)。“尽可能短”的主观要求也因为研究者的操作规范不尽统一，使得联想范式本身所具有的内隐式、自动性加工特点难以有效控制。

因此，词汇联想研究的趋势之一是回归语境和内隐学习(Van Hell ＆ De Groot 1998:41)。Ｒodd et al．(2016:16)用真实的电台语音语境考察联想结果。他们发现句子语境对联想反应的短时记忆和长时维持均有明显优势。Zeelenberg et al．(2003:653)把词汇联想作为测量被试内隐式学习的手段，分析句子的语境启动对学习者辨识歧义的效果。但他的研究并没有涉及语境变化对联想反应的影响。因此，不同的语境如何作用于词汇联想，目前还有很多疑惑未解。

鉴于上述分析，我们的研究尝试在以下方面进行创新:一是采用心理语言学实验程序来客观控制联想反应时间;二是综合以往语境研究中的类型，控制语境长度和强度，将语境呈现材料切分为两词搭配、多词词块和句子语境三类长度，观察在一般指向性语境强度下不同长度的语境类型的启动效应;三是选取高频动词为实验词，观察语境类型是否会促进词汇联想的语义和横组合反应。具体回答以下两个问题:1)与无语境词汇联想相比，哪种语境启动更能诱发学习者的语义联想反应? 2)与无语境词汇联想相比，哪种语境启动更能促进学习者的横组合(搭配)反应?

3．实验方法

3．1 实验设计

采用2(控制组、实验组)×3(语境:句子、语块、搭配)实验模式。控制组执行无语境联想任务(Ex1);实验组分别接受句子语境(Ex2)、语块语境(Ex3)和搭配语境(Ex4)启动联想。联想反应结果为因变量，语境类型为自变量。

3．2 实验设备

使用E-Prime 2．0专业版编写程序，实验室台式电脑显示屏为17英寸，CPU: Intel Pentium 1．5 GHz; 内存:512MB。

3．3 实验被试

被试为广州某高校非英语专业125名新生，通过微信或QQ招募而来并随机分成4组，后测语言水平无差异，Ex1、Ex2、Ex3、Ex4被试人数分别为:31人、30人、33人、31人。被试母语均为汉语，平均18．5岁，起始英语学习年龄平均7．9岁，均无国外学习经历。实验过程中有8名被试因电脑故障、违规操作、数据不全等被剔除，最终有效被试合计120名(30/30/32/28)，其中108名右利手，1名左利手，11名混合。裸眼或矫正视力在1．0及以上。

3．4 实验材料

实验材料从语料库中选取。具体选词程序如下:1)分别从BNC和COCA头1，500 词频表中找出前200个3字母以上实义动词173个，对照2014年广东英语高考考纲词汇表，再检索CLEC子库ST2，剔除超纲词和使用频率为0的15个动词。以动词为考察对象是因为以往研究多考察了横组合关系下的词，而极少关注两词的搭配关系，再者二语学习者的高频熟词掌握得并不如意，其搭配知识最为薄弱(莫青杨、孙蓝 2004:67)。2) 查阅《牛津》、《朗文》、《柯林斯》三个在线英语词典，确认词性和词义，剔除首性非动词、首义非及物、首用为从句的动词61个。3) 请10 名英专硕士生进行具体性评价(张萍 2011a:56)，选取前35、具体性在4．9 ①及以上动词后回到语料库进行动-名搭配检索，剔除低具体性、明显L2文化内涵、语义重叠等名词，再返回CLEC子库ST2检索，确保实验词对为被试学过且熟悉的词。进行搭配检索是因为想考察语境是否能有效促进横组合关系的产出。本研究中对搭配的定义基于语料库语言学“基于频率”和“基于使用”的视角，即出现频率高(在BNC和COCA中都是5000以上)、MI值≥3(本文提高到≥7)、结构合规(符合动词和名词共现规则的搭配，如play games，build houses)、语义透明完整(两词的语义成分直接叠加就是该搭配的释义，如read books，而非 read mind)的高频具体词语组合。4) 在两语料库中检索包含15个搭配的一般语境②指向(Beck et al．1983:178-179)的完整句子作为启动材料，并依据被试水平对句子进行修饰:(1) 句长控制在一行内10-13个词，Webb(2008:235)的句子平均长度为14个词;(2)句子意义完整，无隐喻或显性文化内涵;(3)专有名词、生词等替换为人称代词和熟词;(4)语块切分时注意动、名词出现的句法和语境;(5)语块在5-7词间，既保证意义的完整，又与句子和搭配有区分度;(6)搭配切分为2-3词。共选出60个实验句、语块和搭配对(以draw为例:句子语境:All of the children could draw a picture of themselves，语块语境:draw a picture of themselves，搭配语境:draw a picture)。5) 根据上述程序，在剩余动词中挑选练习和填充材料，然后分区排布，每区75个项目共计450对词。三类语境材料的词/句长组间差异显著(M句子=11．64，M语块=6．36，M搭配= 2．26，F=3．99，p=0．021 );组内无差异(M句子=11．58，F=1．112，p=0．836; M语块=6．37，F=0．555，p=0．706; M搭配=2．323，F=3．857，p=0．229 )。

3．5 实验过程

进行了两次先导研究(高三组16人、大三组47人)，对呈现时间、填充材料、呈现方式等重新作调整。正式实验与被试一对一约定在实验室完成。两名研究生协作完成实验前的沟通与练习、实验中的咨询和观察和实验后的访谈与测试。

Ex1刺激词呈现以500ms的红色 号注视点开始，被试在30秒内将1个反应词输入刺激词正下方的空框中。

Ex2-4的语境呈现借鉴Forster et al．(2009:163-164)的迷宫任务。每个单词搭配号共同呈现在屏幕正中，被试在1500ms内对单词左右位置进行判断。材料完整呈现在屏幕后空屏1000ms，被试再对呈现的刺激词输入联想反应。两区中途均有3分钟休息。

实验结束后被试完成英语学习背景调查及Lex_30(Meara ＆ Fitzpatrick 2004)产出性词汇测试。接受性词汇测试VKS(Wesche ＆ Paribakht 1996:26-27)安排在实验后两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