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霸王别姬》中，程蝶衣和段小楼演罢最后一次霸王别姬后，拔剑自刎而死。

小说原著《霸王别姬》中，程蝶衣和段小楼演罢最后一次，却各自分开，滚到红尘里去了，平平凡凡，毫无波澜。

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这本是虞姬和霸王项羽生离死别之际说的话，决绝而美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电影中的确是做到了这种决绝，程蝶衣，他就只想演一辈子的虞姬，当霸王消去了霸气，时代变得面目全非，虞姬又怎肯独活，于是他死了，一剑拔出，前尘斩断，虞姬永别，霸王保重。

小说这里，倒成了君王意气尽，贱妾可聊生。

小说中，程蝶衣和段小楼在香港偶遇，二人回想前尘，再一曲霸王别姬后，段小楼说道：“戏唱完了”，戏唱完了，散场了，程蝶衣回去了，段小楼一人在香港终老。

你喜欢哪一个？

程蝶衣自刎而死，还是沦落俗世，一切消弭？

我们都喜欢程蝶衣自刎而死，他就是为霸王而活的，说的是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霸王不是霸王，她为谁活，只有自刎。

霸王和虞姬终有一别，要斩断情丝，除非生离死别。

玉山颓倒，他成全了自己，他是真虞姬。

电影里的程蝶衣圆满了，他不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后来娶了别的女子，苟安于人间。

可人间就是人间，人间如此美丽却又如此真实，真实的近乎残酷。它把程蝶衣变得平凡，把段小楼变得平凡，什么是情，什么是意，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所以，小说里一贯延续了作者李碧华的爱恨如烟，转眼消弭。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于断井颓垣。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婊子和该在床上有情，一旦下了床多情，到头来还是被骂作婊子。

戏子只能在台上有义，一旦到了舞台下面，终究找不到人配合演这出戏。

只是程蝶衣入了魔，不疯魔不成活，悲剧就在这里。

《霸王别姬》让我想起李碧华的另一本小说《胭脂扣》，《胭脂扣》也是一出悲剧。

如花本是香港的一个妓女，他和十二少陈振邦相恋，但却败于财米油盐，败于鸡毛蒜皮。

最终，如花和十二少相约赴死，但如花吞鸦片死后，十二少并没有吞，而是选择了逃避，苟活于人世。

枉费了如花一番情浓，以死做赌注，换来如此薄幸。

三十七年后，如花从阴间来找十二少，物是人非事事休，所有的山盟海誓，都不过是一场骗局。

十二少老了，蔫了，原本的那个温文儒雅的少爷变成了一个老不死，老流氓。

如花含恨而回，大概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所爱的风华绝代，竟然变成人间如此一个泥猪瓦狗。

作者李碧华总是喜欢把一份感情完美的升华后，又生生的把它踩到尘埃里，踩到尘世间，变成人间最本来的面目，丑恶抑或失望，对不起，还得请您接下。

所以，她和琼瑶不同，琼瑶喜欢把一份情过份的放大，管他人世间，管他苍天老子，我的爱最大，我的情最高，不管人间流转，情到浓时情转薄；不管人间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不管人间黄土陇头送白骨，今霄红灯帐底卧鸳鸯……

有人曾说，读六十本琼瑶不如读一本李碧华，的确，读多了琼瑶的海枯石烂，李碧华一掌就能把你从意淫中惊醒过来，她告诉你，人间情爱，不过如烟：

什么叫情，什么叫意？

还不是大家自己骗自己。

什么叫痴，什么叫迷？

简直是男的女的在做戏。

偏偏程蝶衣把这戏文当了真，一辈子都活在戏里，电影中他一生未清醒，而小说中，他却猛然惊醒，这不是戏，这是人间。

人间并非如戏，只是男的女的在做戏，但千万别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