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占据了襄阳,由南向北,可以出兵河洛、直抵中原、进窥关中;反之,向南则可以经汉江进入长江流域,进而威胁南方王朝最核心的江南地区。
所以,清朝学者顾祖禹在《读史方舆纪要》中才会给襄阳“天下之腰膂也。中原有之,可以并东南,东南得之,亦可以图西北者也”这样独一无二的评价。
蒙古人南下侵宋时,对战略突破口也进行过无数次的尝试——攻克西边的川陕地区,利用长江上游的优势顺流而下,但蜀中山路险阻,崎岖难行,甚至1259年,大汗蒙哥都在攻打川东钓鱼城时阵亡。
由东部的两淮流域直接南下,当然最为便捷,但这一区域水网密布,河汊纵横,利于行船却不便走马,又因为临近京畿,还是南宋的重点防御方向,蒙军在两淮的进攻更是举步维艰。
在经过窝阔台、蒙哥两任大汗多次失败的尝试之后,到忽必烈时期,蒙古人终于将进攻的重点,对准了南宋潜在的命门——襄阳。
孤城襄阳为何能抗元六载?襄阳的概念,并不是单指襄阳城,而是由耸峙汉水南北,夹江而建的襄阳、樊城共同组成的双子城防御体系。
一旦战争发生,襄、樊两城均可由汉水上搭建的浮桥进行相互支援,使攻城的难度成倍增加。
但这样的城防结构并不是襄阳能够坚守六年的主要原因,结合蒙宋的战争过程,让我们来具体分析一下襄阳的整体防御能力:
樊城的北面是一片开阔的湖水,城南则紧邻汉水,以步骑兵为主的蒙古军面对这些山水沟壑将会举步维艰。
与之相比,南岸夹江而立的襄阳城,地形优势则更为明显,汉江在此突然向南,形成一百八十度的迂回转弯,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将城郭紧紧环绕,唯一无水的西面,又有群山阻挡,只余两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羊场小道可以通往外界。
而襄阳城外,还有引汉水而建、平均宽度达到180米的护城河,四道宽阔的水域,将襄阳城垣四面完全包裹,这样天然加人为、由内而外的双重防御,势必使针对襄阳的任何攻击,都将变得极其困难。
而纵横草原的蒙古骑兵,对于攻城并不擅长,再加上战争前期缺乏重型攻城器械的支持,面对固若金汤的襄阳城,即使不计生死、不惜代价地猛攻,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解决问题。
忽必烈也明白个中要害,从战争开始之初,就没有试图采取强攻的手段,而是早早便做好了长围久困的打算——在襄阳城外围,逐步建立起了数量庞大的防御工事,将襄阳城牢牢围困其中。
面对倾国而战的蒙古,襄阳军民虽然没有足够破防的能力,但倚城而守也并没有太大难度,何况吕文焕还未雨绸缪,提前储备了足以支撑十年之久的粮食。
多方因素的合力,这才有了后来拉锯时间长达六年的襄阳之战。
襄阳为什么最终沦陷?襄阳本来不会陷于四面重围的被动局面之中,因为蒙古人不可能在守城将士的眼皮底下,短时间内便修建起重重堡垒。
关键南宋当时负责荆襄战区的最高指挥官吕文德,在战争的初期,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战火未起之时,蒙古人便试探性的请求在襄阳外围建立通商互市的榷场,该提议虽然具有一定的欺骗性,但结合蒙宋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和襄阳城的重要位置,身为京湖制置使、维系荆襄安危的吕文德,却缺乏必要的防范心和警惕性,在蒙古人略施小利贿赂之后,竟欣然应允动工。
即使在其堂弟、襄阳守将吕文焕的一再规劝之下,面对襄阳外围不断拔地而起的榷场,依然没有引起吕文德足够的重视。
蒙古人却依靠这一个个看似人畜无害的榷场,逐步修筑围墙、增加防御工事、构筑军营,直到最后形成围绕襄阳四周,漫山遍野的军事堡垒。
而只到此时,吕文德才恍然大悟,顿足捶胸地痛呼:“误国家者,我也!”,然而襄阳外围已是“重营复壁,繁布如林,遮山障江,包络无罅”,大错已然铸成,再多的忏悔已于事无补了。
鉴于襄阳的重要性,在得知其被围之后,南宋政府便陆续组织了多次的救援行动。然而不幸的是,襄阳不好进攻,救援起来也相当困难。
由于置身重围,襄阳的陆上交通全部断绝,唯一的支援途径只能通过水路,但汉江的上游区域并未被南宋控制,所以大规模的救援,便只剩逆流用兵一途。
而蒙军针对汉江河道浅、窄的特点,已提前在襄阳下游方向修筑了长达数十里的夹江工事,可随时对江面船只发起攻击。
又在江面铺设横江铁锁、在河道较浅的位置钉入阻拦木桩、江中小岛则设立“实心台”部署兵力和弩炮,又于浅滩处建栅栏立寨,建立起了立体化、纵深化、综合性的阻援打援阵地。
整个襄阳保卫战期间,南宋从汉江下游方向共计出动十五万水军,历经大小十三次救援,却仅有两次趁着暴雨涨水,汉江河道变宽变深,而蒙军又疏于防备,出其不意之下突破重重阻碍,才得以成功运送物资入城。
但仅仅两次的援助,对于围困日久的襄阳城而言,可以说是杯水车薪,随着时间的推移,存粮虽然丰厚,但食盐、柴炭、布帛等生活必需品却日渐匮乏。
没有食盐,三餐难以下咽,缺少布帛,军士又安能御寒?长此以往,部队的战斗力必将遭受严重的打击,城破人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更关键的是,在襄阳之战的后期,蒙古人从西域找来了制作新型投石机——“回回炮”的工匠,而这一超远程、高精度、重火力攻城器械的出现,也彻底成为了压倒襄阳守军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