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夕拾

我想写这篇文章很久了，但都是半途而废，因为要说的、想说的太多太多，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第一章 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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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一个小县城，父母是农村户口，有个姐。记忆里在我两三岁的时候，父亲与二叔、三叔分家出来，拿了几十块分家费，在县南门新村盖了栋两层土胚房。墙是泥巴茅草混合的土胚墙，屋顶是木檩、黑瓦。刚搬家那会儿，二楼上面还没施工完，我们一家四口就挤在楼下房间的一张床上。两个大人睡床头，两个小孩睡床尾。那时我还未记事，大了后，母亲跟我回忆起那时盖房子的情景，总是感慨万千。那年她28岁，正值年轻力盛的时候，我姐2岁，我才4个月大。母亲一边要照顾两个娃仔，一边还要下地干农活，中午时分还要赶回去做饭，然后给盖房子的师傅们送饭送茶水。她挑着扁担，两头绑着两个竹框，一个框里装着姐，一个框里装着午饭跟茶水，背上背着我，就这样，劈柴洗衣做饭，挑水种田卖菜，从旧宅到田地，再从田地到新宅，一天要往返几趟。母亲说她年轻时力大，干什么活都是铆足了劲，一个女的可以顶三个男人，现在年老了，腿脚不便，一身的病都是年轻时落下的。

后来，大约过了一年，二楼也已施工完成，木窗，木门，木地板（架在木梁上），木面的刷了油漆，黄色的土胚墙刷了白色腻子。房间多了以后，我们一家就再也不用挤在一张床上了。

二层有三个房间，一间父母亲的，一间我的，一间是姐的。不过刚开始时候，我是跟我姐睡同一间屋子，她睡张高一点的床，我睡矮的床。我们经常打闹，我拿件裹婴儿时的被单披在肩上，扮着鬼脸，姐经常被我逗的哈哈大笑。她有时候也吓唬我，故意低下头把长发遮住脸，用低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还没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天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我姐后面，后来她嫌我烦，不让我跟，总想法儿躲避我。她从小就成绩优秀，年年拿三好生奖，排名都是全校前十，而我调皮捣蛋，学习成绩一般，有不懂的就问她。我们也经常打架，一言不合就开打，小的时候打不过她，到了大一点的时候她就打不过我，记得有一次，我没分轻重，一脚踹到姐的肚子上，疼得她倒地疼得直哭，奶奶听到后，跑过来一边查看姐一边直把我狠狠训诫了顿。我从小个子矮，常被学校的同学欺负，有次被人欺负的惨了，送到医院，姐看到后一边气一边偷偷掉泪。一直以来，我姐一直在照顾着我，她大我两岁，比我高一年级，总快我一步。我们相处的时间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越变越少。小学、初中我们还同在一所学校，学习、玩闹还在一起，初中毕业后，她读高中，而我念了专科，基本白天碰不到，再到后来我们上大学，她在福州，我在宁德，除了过年时间，基本难见一面，直到后来姐嫁了人，然后去了日本，我们就再难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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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家是建在县道马路边坡上，一半高一半低，一层有四间屋子，二层有三间屋子。那时三叔还没迁过来，边上预留了一块空地是给他建新房子的。姑婆、爷爷和奶奶大概在房子盖好后一年也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了。那时候，爷爷、奶奶还有姑婆身子骨都还健朗。爷爷还能下地种田，姑婆还能挑着担去街上卖礼饼，而奶奶那时还能跟着基督教信徒们一起做礼拜。

爷爷奶奶感情向来不合，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没停过争吵。奶奶是基督教徒，而爷爷信奉佛教，在我看来，信仰不同，可能是他们难以融合的一个主因。他们不但很早就分床睡，而且吃也是分开吃，各自使用各自用品，奶奶经常把爷爷骂的狗血淋头，他们吵架的起因往往只是因为生活中的一点小事，比如因为谁先煮饭用火炉了，或者奶奶念基督经时爷爷嘀咕了几句，或者想起以前的种种不愉快的事。世上最悲哀的事，大概莫过于明明两个不相爱的人，却硬要捆绑一起相伴到老吧。

而更令人沮丧的，是爷爷、奶奶他们跟姑婆相互之间还不合。姑婆，是爷爷的亲姐姐，按理说是爷爷最亲近的血缘关系，世上留有的唯一血人，怎么会视如仇人呢，还有奶奶，她觉得她人生的不幸，都是因为姑婆的婚姻介绍。我不知道那个年代，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经历，竟会变得如此暴躁，愤怒，会够让他们一直到老死不能达成谅解。

不过不管他们间怎样的不合，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对儿孙的爱都是无私的。

我还未上学堂那会儿，父母亲白天都在外面忙着生计，我就在家里由爷爷奶奶看顾着。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在爷爷或奶奶床上打滚，听奶奶跟我讲圣经里的故事。我那时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感冒发烧，爷爷、奶奶就会帮我刮痧。他们用手指揩点茶油均匀抹在我后背、脖子上，再用手扣着瓷碗，从后脖子往下刮，直到脖子、后背刮出许多“红疹”来，就算出痧了。然后再用棉被盖着，捂出汗来。

奶奶是个虔诚的基督教信徒，她教我唱诗经，教我祷告。那会儿奶奶经常参加教会活动，也常带上我。小时候对啥都好奇，看他们做弥撒（也称做礼拜）觉得很有意思，许多人聚在一起唱歌、祷告，同吃一块烤饼，同喝一杯酒，然后围坐一起讲圣经。而我在别人家前前后后窜动，看什么都新鲜。有一次跟随奶奶去做弥撒，在他们讲经时，我遛出了门外，看到天空中飞过一架飞机，我兴奋地看着跟着，等想回头时却找不到来时的路了。那时大约是三四岁，一边走一边急得直哭，直到快天黑的时候母亲才找到了我，气的边哭边紧紧抱着我。后来母亲经常回忆起这件事，说当时知道我丢失后，慌忙放下手里的活去找我，找了好几条街也没找到，心里怕是被别人抱走再也找不回来了，后来终于在一条巷子道里找到了我。

不知道这件事后奶奶怎么样，应该是很自责吧，后来远一些的教会活动她就没带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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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有两个兄弟，他排行老大，兄弟三人各有男女两个孩子，我姐排行老大，我排行第二，是我们这一代里的第一个男孩。打小起爷爷就溺爱我，从不舍得打我，也很少对我严厉说过话。我经常从二楼飞快得跑下楼梯，到剩几个台阶时就一跃跳下来。爷爷看见了后总是连忙说，不要跑不要跑，注意摔倒。

刚搬家过来两三年的时候，家里穷，没什么吃的，跟着爷爷奶奶经常是稀饭配点酱油，或者调些白糖，有少能吃到红糖。所以那时候小孩子们经常是到处找吃的，别人家留在锅沿边上的油饼渣子也不放过。爷爷过年时都会买些葡萄干、酥麻什么的小零食，放在他的衣橱小柜里，我们小孩子时不时总会缠着他要吃的，他这时总会几颗几颗的拿来哄我们。

爷爷是地道的农民，直到我上初中前还能下地做活。记得很小的时候，爷有时下地还会带上我，他有间茅草屋，专门用来放置农具，当爷在外面干农活时，我就待在茅草屋里玩耍。爷爷卖菜赚的钱就装在一个普通塑料袋里，每张钱都是皱巴巴的，一毛二毛，一块五块，全放在一起。小学四五年时，游戏厅风靡整个小县城，我跟堂弟迷上了游戏机，没钱时就跑田地里找爷要，因为要的也不多，五毛一块的，爷都会溺爱的满足孙子们，看我们飞奔而去总要喊，不要跑、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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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叔还没搬过来前，我家旁边那块预留空地临时用来养鸡鸭。记得当时养了一头大公鸡，长得雄赳赳气昂昂，我那时才三四岁，一次不知怎么进了栏里，那只大公鸡欺生，看我个小就扑棱着飞过来要啄我，我吓得不敢动，只是大哭，后来母亲过来才把大公鸡给赶跑。后来有次吃饭时，母亲告诉我说把那只欺负我的大公鸡*了炖了鸡汤，我跑到鸡栏前，看见那只大公鸡真不在了，心里却没有高兴起来，这事到现在一直印象深刻。

那时大人忙于生计，孩子一般都是放养，所以总有些意外发生。比如前天张家男孩的小鸡鸡被昆虫咬肿大了，明天王家男孩爬树摔破了头，后天李家男孩抓毛毛虫手掌被刺后肿大了等等等等，像这些经历我都有过，我都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现在也活的好好的！

那时候还没有商品房的概念，人们还是习惯把茅厕盖在屋外，或者屋里用木制便桶，然后倒在粪桶里挑去田里浇菜。我们家东面原来长着片小竹林，砍掉一片后盖了间茅厕，木板墙，瓦片顶。茅厕里地面上压两块大砖头蹲腿，后面是粪坑池那种。那时候小孩们到处跑，也没卫生概念，但凡觉得能吃的，啥都往嘴里塞，肚里经常长蛔虫，所以那时候大人都会给小孩吃五颜六色的“宝塔糖”蛔虫药。吃完后第二天，就会拉出一推长长的两头尖尖的蛔虫，有的没死透，还会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