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从邓稼先从钱三强那里领命开始,历史老人就已经在许鹿希的生活中圈下了一个浓重的拐点,寂寞生涯不期而至。
1964年10月16日,当然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时刻;而燥热难耐的1958年8月18日,则是许鹿希与邓稼先天涯相隔的开始。
他们除了有两个爱情的结晶——典典和平平,其余全部为漫长的思念和等待。这不是普通的站台上的等待,这是无尽头的渴望,越无尽头,越望眼欲穿。
对邓稼先来说,最难受的不是远走他乡,而是他需要一次次向妻子和父母告别。
不能说去干什么,不能说去哪里……"父母在,不远游",邓稼先当然没有这种已过时的古老观念,但跟至爱之人都不能说实话,该是一种怎样的纠结。
果然,母亲王淑蠲的心再一次被撕裂了:
"儿子啊,你就不能换个新课题研究吗?为你那个氘呀、氚呀的,家都回不了,人我看都折腾呆了!"
许鹿希的父母虽然也不知道爱婿究竟去了哪里,但他们相信一定与国防有关。主动把小外孙接过来抚养,他们能为女儿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许德珩同时又在盼望着,好烟好酒尽可能地不抽不喝,积攒起来,他要等稼先回来,爷俩喝个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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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1985年7月的一天,一辆黑色的小汽车风驰电掣般地驶进了301医院,路人纷纷扭头观看。在那个年代,能坐小车来医院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大概没有谁会想到,车里坐着的是邓稼先。可邓稼先是谁呢?
没错,对中国已独立研制出原子弹和氢弹这件足以令全国人民喜极而泣的事情,媒体上已陆续有所披露。可那个领队的邓稼先已经病倒了,结结实实地躺在了病床上,有谁会想着去问谁是邓稼先?
南楼门口最让路人热衷的,还不仅仅是这辆车开进了南楼,更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成群结队出门迎接的主治医师们。
张爱萍上将一个电话,医院对邓稼先的病情高度重视,活检报告按常规需要一个星期,现在只用了20分钟。
许鹿希一直不清楚,到底邓稼先何时吃了这么大的剂量,尿液里都充满了放射性?多少年后,当她从赵敬璞那里得到张无比珍贵的照片时,终于有所顿悟。
研制核武器除了连续作战的疲劳和挖空心思的用脑外,还有更可怕的——钚239和铀235的放射性。
相当长时间里,邓稼先一行人几乎天天接触放射性物质。干这行的人将此调侃作"吃剂量"。
特别要命的"吃剂量"大概有两次。
一次是开密封罐看测试的结果,由于原有防护措施挡不住新材料良好放射性能,邓稼先他们一下子受到了超出常量几百倍的辐射。
还有一次是氢弹爆炸后的某天,飞机空投时降落伞没有打开,核弹从高空直接摔到了地上。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倒计数后天空没有出现蘑菇云。
核弹哪里去了?指挥部立即派出一百多名防化兵到出事地点。防化兵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来回奔波了几个来回,没有发现核弹的痕迹。
邓稼先决定亲自去找。遭到基地同志的反对,指挥员陈彬说,"老邓,你不能去,你的命比我的值钱。"邓稼先听后有些激动,但他已不可能听进任何人的劝告了。
放射性钚,在大自然中的半衰期是两万四千年。如侵入人体,极易被骨髓吸收。它在人体内的半衰期是200年,亦即进入体内后200年还剩一半。这就是说,它将终生伤害"吃剂量"人的身体。
邓稼先和二机部副部长赵敬璞乘着辆吉普向戈壁深处驶去。邓稼先的脑子里不停地打着各种各样的问号,究竟是什么事故?有几种可能性?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迅跑半天后,发生事故的边缘地区到了。他坚决阻止了赵副部长和司机与他同行的请求。甚至忘了对领导同志应有的尊重,大声对赵副部长喊:"你们站住!你们进去也没有用,没有必要!"
而后他弯着腰一步一步向戈壁深处走去。碎弹找到的一刹那,邓稼先突然变成了一傻子。用双手捧起了碎弹片——含有剧烈放射性的毒物。
最担心的后果没有出现,总算是放心了。邓稼先这才拖着疲惫的步子向前方的吉普车走去。见到赵副部长的第一句话是"平安无事"。拉着赵副部长合了张影。
邓稼先心里十分明白,碎弹片短暂的端详和诊断,虽不至于让他立刻毙命,但长期养成的对核辐射的敏感告诉他,他的身体再受重创。
许鹿希看不清照片上老邓的表情,但她却在瞬间读懂了他的内心: 他干了一件只有英雄才敢干、才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