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和爱人一起来北京检查身体，找住处的路上，看到一个小饭店，不大，但从外面看着很典雅。尽管天有些黑了，但小店纯深色的外墙涂料，简单，却又典雅。还有透过玻璃，看室内的吃客，还是觉得挺温馨的。特别是开门时，有位热情的阿姨温情推荐，“这家店不错，做的饺子很好吃的。”

进了屋，很暖和，地方不算宽敞，但布置得很合理，几位小伙子服务生，话不多，但服务很是及时、到位。尤其是其中一位，端起桌子上一个铁壶，帮我们倒出稠糊糊的玉米面粥，还挺热乎，“喝一口，暖和暖和！”

我特意问了一声，“这粥免费吗？”

“免费！你尽管喝，不够再给您添！”小伙子很是热忱。

我和爱人，赶火车，倒了两趟地铁，又饿又渴，可能是血糖有些低了，浑身有些不舒服，就赶紧操起粥碗，连着喝了两大口，好滑溜，比平时爱人在家里熬的稠些。

“你现在也爱喝棒子面粥了？你以前不是一直不喝吗？咋的？”爱人看着我那个馋样儿，笑着逗我说。

“丝般顺滑，好喝呀！”我随口，把德芙巧克力的广告词，也顺出来了。当然，我的确是感觉喝着舒服，滑溜、温暖、还顶饿，也许是真饿了的缘故。

吃着饭，喝了两口小酒，看着眼前边的盛满玉米面粥的碗，我也不知是咋地了，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时候吃玉米面的日子，绝非为写文而牵强。

老家坝上，从我上学起，就经常遭灾，不是老天不下雨，干旱成灾，就是因为天气变化无常，一场冰雹，能把地里的草都打光了，别说庄稼了。所以，有几年，地里几乎是绝收，连解决牲口的草料都难。

上边，为了支援灾区，源源不断的救济粮，运到了北方的粮库。但需要掏些钱。我也没去过别的村干部家里，反正，我家能买到的，就是玉米，当地人，也有叫玉茭子的，算是粗粮。弄回家，到碾子上，或到磨坊，磨成面。那时，可能是技术有限，磨的玉米面，比现在喝到嘴里的，粗多了。

母亲的茶饭，做得很好吃。因为过日子细水长流，家里还是存着些余粮的。除了预备来年的籽种，也要磨些莜面、白面，但不多，掂对着吃。老家不种玉米，可能是气候原因，长不成。主要农作物是莜麦、小麦、土豆、胡麻，谷子黍子之类的。所以，玉米，还算是个外来产物呢。

不像别的人家，母亲很少生炒玉米粒吃。在和面时，母亲会往里边少放些糖精，吃起来甜甜的，不过，吃多了也上火，而且甜到发苦。面，分了两种，一种死面的，做成窝头、锅贴子、玉米花等。窝头里，会掺些甜菜块，更劲道。而玉米花，和现在摊煎饼差不多，在锅底少涂些油星，再加些葱花，两边翻着烙，直到两边都有了干痂，像压平的干花一样，甜丝丝的，还酥软，很是好吃。一顿，我能吃上三四张。

另一种是发面的。提前在炕头的瓷盆里，加少许糖精，把面发好。揉揉，均匀地摊在笼屉上，在大锅里蒸，待熟时，厚厚的，表面一层膜状的，亮晶晶的，很蓬松，再用铲子划开，一块一块的，呈四方状。就着点儿瓮里腌好的酸菜，倒也可以吃得饱饱的。

再后来，因为玉米面蒸熟后发酥，母亲又创造性地、掺了些黍子面，做成玉米糕，就精道多了，表面涂上一层胡麻油，就着熬的糊状的土豆，那就香得很了。

粮食不足了，日子也难过了，人们在后来，也创造出了不少吃法，如漏蝌蚪、菜饼子、三合面饼子（高粱面、麸子和玉米面合成的）等。但不管如何，吃完玉米面后，不久就会饿，而且很容易胃酸，老家人叫醋心。但就是这样，很多人家还是不够吃，每到春天四五月里，就拿着个脸盆，或簸箕，到处借。

我那时，是深有感触，上课上到半截，就开始饿，冬天里，饿得不行，挽雪团吃，从家里带些炒黄豆吃等，那时，看着电影里演的城市里，吃白面、大米饭，好是向往，期待着有一天，能脱离农村。

于是，不自然地，加紧了自己学习的步伐，希望能尽早摆脱吃玉米面的日子，就像要尽早摆脱阶级敌人一样，那般迫切。特别是在上了初中后，看着同学用冻透了的玉米面窝头把教室屋顶的瓦片打碎后，就更觉得不是滋味了。

带着对玉米面的恨，我走入了省城。在大小食堂，是坚决抵制玉米面食物的，不论大师傅把它做成了哪一种，哪一样。包括和爱人结婚后，她多次提议，熬顿玉米面粥喝，我都是抵触的，“你愿喝，你喝你的，反正我是坚决不喝。”

又过了些年，当家里的伙食改善了不少，菜里的油水也多了，特别在饭局和应酬多了以后，自己的体重也是“蹭蹭”的飙升，血脂高了、血糖高了、脂肪肝、酒精肝从轻度到中度，再到重度，不知不觉地，开始忆苦思甜了。是啊，那时尽管吃得不好，甚至有时候都吃不饱，但很健康，也很阳光。

有一次，在家里，我无意中，尝了一次爱人熬的玉米面粥，第一口，觉得很滑溜，再喝，感觉也不错，越喝，越觉得好喝。

“唉，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难喝呀？！”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后来，很久很久，我一直在思索，这到底是为啥？除了爱人买的面细，熬的恰到好处外，其实，我还欠玉米面一份情，那就是，在艰苦、饥饿的年代，若没有玉米面的帮衬，没有政府的及时救济，哪里来的吃饱？哪里来的健康发育、成长？相比现在叙利亚的难民，流离失所，哪里来的挑剔的勇气？命都保不住，还讲什么吃的好、吃的孬呀？饿不死，就不错了。

人，知足则常乐；知恩，可以不报，但当怀于心，不该被忘怀。国家强大了，日子好过了，但我们，还是不该忘记过去，忘记曾经的恩典，尽管是玉米面，是粗粮，那也是全国人民，勒紧腰带，从牙缝里挤出的一份，带着浓浓深情的温暖呀！

想到这里，我回过神来，禁不住又喝了一碗。

好喝啊，玉米面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