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哈尼梯田是哈尼族社会生活的核心,其节庆民俗均是围绕着梯田这一文化实体而展开的。由于相对封闭的自然环境,千百年来哈尼族并未受到外来宗教的影响,因而很好地保留了本民族长期培育出来的以“森林崇拜”和“稻魂崇拜”为核心的信仰体系,这种对于自然神灵的敬畏与依赖形成了哈尼族信仰体系的基石。图为在哈尼人每年一度的敬树神活动中,做法事的主持人咪谷给全村人分猪肉的场景。不论肉有多少,各家各户一定分得一样多,以表明树神对每户人都有同等的恩赐。同时,梯田耕种的很多环节需要集体协作,耕作一亩梯田需要投入35个人工和12个牛工,这就需要村民们平时互帮互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祭神时也要体现这种集体主义精神。
哈尼梯田核心区的元阳梯田有十数万亩之数,却没有一座水库,梯田的用水,完全得自于“天”。那十数万亩梯田形成巨大的湿地,加之纵横密布的河溪,为充分的降雨提供丰润的水分,而山上茂密的森林,接纳并涵蓄了丰沛的水分,以无数的泉眼、溪流、瀑布,为梯田提供源源不绝的水……红河县的阿姆山、么索鲁玛大山、元阳县的观音山保护区、绿春县的黄连山自然保护区、金平苗族瑶族傣族自治县的分水岭保护区,为哈尼梯田布下了一个小气候,吐出无数的溪水,形成了密集的水系,滋润着万顷梯田。
绿春县三猛乡腊姑村的赶沟人李贵仁给我们上了一堂哈尼“水课”。
赶沟人就是村寨里负责维护水沟和主持分水的人,45岁的李贵仁已干了整整8年。赶沟人每年由村民选任,自己不愿意干可另选,村民不满意也可以换人。因为梯田里一年四季不能停水,李贵仁几乎每天都要将他负责的8公里水沟来回巡走两趟,农忙栽种季节更是如此。他负责的沟是村里最大最长的一条,沿沟一共涉及58家人的田,他必须熟悉每家每户的田况,按传统的木刻分水规矩,公平合理地给每家每户分水放水,不能有任何偏心偏向。那58户人家每年按收成支付赶沟人“沟谷”——每收成500斤谷子给25斤,合5%的酬报。他平时的主要工作就是疏浚沟渠,保证水流通畅,控制水量,防止有人偷水。遇上大的坍塌,每家都会出人出力一起修复系统。碰到缺水时节有人偷水,一般就是说理教育,实在不听才施予处罚。不过李贵仁还没遇过这样的事。
看得出,李贵仁对这份工作十分尽心尽力而且充满自豪。他家就是最早来此安家的哈尼,他8代前的老祖宗有4个儿子,4兄弟就分为4股水,每股水的收成达16000斤——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过后来他爷爷、父亲也都做过赶沟人。正因如此,李贵仁才接下赶沟人的重任,而且,他自家的田也在这条沟上,还不如自家干。原来由别人管,但管不下来。
腊姑村里大的木刻分水有4个,就是当年李贵仁的祖上始创的,其他小的木刻分水就不计其数了。所谓木刻分水,就是当初开田时,由村寨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根据各家梯田的用水量而定下的尺度,木刻一定要公平、精准,从大沟到小渠,逐渐分下去,制定后一般不需要调整改变,一直沿袭过去的规矩。分水木头大多用多年生长的黑心树作材料。这种木材质地坚硬、耐水,在水里越泡越硬,可以使用很长时间。分水木刻至少有两个口,最多的有十几个口。刻口的深浅一般是确定的,而宽窄完全以各家梯田的需水量来定。
这是典型的农耕时代的聚落特点
我们选择用卫星照片来反映红河哈尼梯田在哀牢山上的分布状态。这里是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元阳县哈播梯田片区内,平均海拔在1500米左右。我们可以看到,哈尼人一般会把村寨选择建在海拔1400—2000米的向阳且地势稍缓的山腰处。村寨的正下方,顺着山势的那面山坡,应该是平整的、易于开垦的。哈尼村寨一般都不大,典型的哈尼族村寨一般沿等高线建设,呈线性布局。村内多有一条主街,连接多条支路通向山上森林和山腰的梯田。一个个小型的村寨形成了相对封闭的社会系统,这是典型的农耕时代的聚落特点。同时,为了安全起见,每个村寨之间的距离一般不超过2公里。
发明和使用分水木刻,无疑是哈尼族和谐平等观念的典型体现,而赶沟人就是这一传统的传人和维护者。
从李贵仁那里我们得知,灌溉梯田的沟渠由主源头引来,蜿蜒进入它所滋养的梯田地域。这些沟渠一般都有名字,有的以地名命名,有的以古时组织挖沟人的名字命名。一股沟渠的使用者,通常就是参与这条沟渠开沟劳动的人、同村人、水源地山林的拥有者,或是相关的亲戚。这些沟渠适当地接纳了山林之水,当沟渠进入灌溉地,就不断分岔,分头流入梯田,而在梯田的相应部位,都留有出水口,当上丘田的水位灌到一定位置,水就溢出淌进下一丘田里。如此丘丘传递,层层连灌,使得田与田之间血脉相通,直到将水送到最底下的田里,剩余的水,再排进河溪。而低海拔的河谷常年燠热,产生巨量的水蒸气,这些水蒸气形成热气团层层上升,到达高山后与冷气流交汇,形成浓雾和降水,又将丰沛的水带到森林和梯田。
这样,在山民们生息的哀牢山,山上为森林,山胸为村寨,村寨下方是梯田,梯田下面是河谷,生生不息的水将这山、林、寨、田密切连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