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耳喷口陶杯上的绘画《盗取金羊毛》(前4世纪),图中美狄亚正用药酒喂食巨龙,伊阿宋手持短剑割取金羊毛
《阿尔戈英雄纪》也有一处提到为死者举行的纪念赛会:在库吉科斯岛(今土耳其马尔马拉海南岸埃尔代克半岛)战役中,当地国王与他的许多部将在混乱的夜战中丧生;次日黎明,“双方都觉察到,这是一个致命的、无法弥补的错误……令人悲伤的苦痛抓住了他们。整整三天,他们同多里昂内斯(当地)人一起哀号、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后来,他们还三次将铜枪与甲胄摆在坟冢周围并举行了葬礼,还在那里举办了纪念赛会,一切都合乎传统礼制。”(《阿》1.39-40)
在此之后,阿尔戈号航行到贝布律科斯(今土耳其博斯普鲁斯海峡以东的黑海南岸),这里的国王阿米科斯(Amycus)是海神波塞冬与某个仙女的儿子,凶蛮无比,武功不凡。他下令所有来到其国土的人们,必须挑出一个代表与他本人比试拳法,在此之前他已通过这种残酷的比赛*死了许多外邦人。他对这些 “海上游荡的人” 说:“如果你们无视并践踏我的法令,那么,痛苦的巨大灾祸将注定降到你们头上。”
阿米科斯的狂妄激怒了伊阿宋的战友波律丢刻斯(Polydeukes),他立刻站出来接受挑战。阿米科斯令人 “把两副干燥的生皮条放在他们脚前,皮条四周尽是干硬的凸起”,又自诩 “我是多么善于切割干燥的牛皮,还能让人的下巴上溅满鲜血。” 随后双方各自请人绑好皮条准备交战。(《阿》2.51-53)在希腊神话中,波塞冬是宙斯的二哥,而波律丢刻斯是宙斯与斯巴达王后丽达所生,所以此番决斗的双方是一对堂兄弟。
交战的场面惊心动魄:“巨响一声接一声不停地传出,面颊与下颚碰撞出的牙齿相击之声也这样从交战双方传出,愈发增大,震耳欲聋。他们不停地向对方发起猛击,直至要命的急促喘息将双方压倒。于是他们站开了一小会儿,擦掉额头上雨水般的汗水,喘着令人精疲力竭的粗气。然后复又冲到一起,好似两头公牛为一块草场而狂怒地搏斗。这时,阿米科斯就像一个屠夫一样踮起脚尖、把身体拉长,势大力沉地向对手挥出拳头,但波律丢刻斯迅速低身并把头偏向一边,只是肩膀被对方的手臂轻轻擦过,接着跨步把自己的膝盖伸到对手膝盖后,并迅猛地出拳击中国王的耳朵上方,里面的骨头碎裂开来。” 蛮横的阿米科斯就这样被活活打死,随后双方展开一场混战,最终阿尔戈英雄们把残余的贝布律科斯人打得落荒而逃。(《阿》2.54-55)
左:雅典双耳瓶上的搏击图像(前3世纪初)| 现藏大英博物馆;右:基利克斯陶器上的搏击者(年代未考)| 现藏美国俄亥俄托莱多艺术博物馆
希腊神话中的大力士赫拉克勒斯(Heracles)出发时也在阿尔戈号上,只是在前面的库吉科斯岛战役后与众人失联。书中借马里安迪诺伊人的头领吕科斯之口提到,“赫拉克勒斯在一次赛会的拳击角逐中战胜了在身材与勇武上超出所有青年的强壮的提提亚斯,还打掉了他几颗牙。”(《阿》2.79)
在《伊利亚特》里,阿基琉斯为帕特罗克洛斯葬礼举办的竞技会中,所谓的拳击比赛实际上也是凶残的搏击,这从书中的描写就可以看出来:强壮的厄培俄斯声称“我将撕裂对手的皮肉,把他的骨头打断”,随后他和应战的欧鲁阿洛斯都绑上由精壮牛皮切割而成的硬皮条。举起拳头对打,直到后者被打得 “口吐浑浊的血浆,脑袋耷拉在一旁”。(《伊》23.643)
在上一篇提到的那份历届古代奥运会的优胜者名单中,最早出现拳击(boxing)的是公元前688年的第23届奥运会,而40年后的第33届奥运会上出现了一个叫做 “潘克拉辛”(Pankration)的新项目,就是徒手格斗或搏击。在搏击中,竞技者可以利用各种手段击打对手身体的任何部位,有时还要绑上生牛皮以给对手造成更大伤害。它显然来自古代希腊人的军旅实践,上述几段文字中的描述都是这种搏击而非我们今日理解的拳击。
《埃涅阿斯纪》:西西里赛会公元前1世纪罗马诗人维吉尔(Virgil,前70-前19)的《埃涅阿斯纪》虽被视作罗马史诗,其中却充满了希腊元素,诗人明显模仿了荷马。史诗的主人公埃涅阿斯(Aeneas),是爱神维纳斯(即希腊神话中的阿芙罗狄忒)的私生子,特洛伊战争祸首帕里斯王子的密友,也是随同后者一道访问斯巴达并拐走海伦的同谋。
下图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画家费德里科·巴洛奇(Federico Barocci,约1535-1612)的画作,描绘特洛伊陷落前夜,得到维纳斯庇佑的埃涅阿斯背着垂老的父亲、领着妻儿逃出城的场面。
巴洛奇《埃涅阿斯逃离特洛伊城》(1598)| 现藏罗马博尔盖塞美术馆
叙事的梗概是:特洛伊城陷落后,埃涅阿斯在维纳斯的指引下,率其家族和残部渡海,一路颠沛流离,直到最后在意大利建立拉丁国家。维吉尔将作品献给罗马帝国的开创者奥古斯都屋大维(Octavius,前63-14),得到后者的褒奖。屋大维及其继任都企图以此来宣扬罗马人血统的高贵,以及拉丁文化对希腊文化的继承。因为有了这么一个故事,传说中罗马城的建立者罗慕路斯(Romulus,约前771-约前717),就不单是母狼哺育的野孩子,而是高贵的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的后代。
下图是法国新古典主义画家泰拉森(Jean-Joseph Taillasson,1745-1809)的作品:诗人正在为屋大维和他的姐姐屋大维娅(Octavia minor,前69-前11)朗诵他新完成的作品,念到高潮段落时,一旁的屋大维娅激动得昏厥过去。
泰拉森《维吉尔为奥古斯都和他的姐姐朗读<埃涅阿斯纪>》(1787)| 现藏英国国家画廊
《埃涅阿斯纪》中有两处提到希腊式的运动会。第一次是在第三章,埃涅阿斯向迦太基女王狄多(Dido)讲述城破后的流浪经历,当筋疲力尽的战士们踏上陆地时,“我们在尤比特(即朱庇特,相当于希腊神话中的主神宙斯)面前行了净身礼,在神坛上点起火,还了愿,在这阿克提姆城的海滩上举行了特洛亚式的运动会。我的同伴们脱去衣服,用橄榄油涂在身上玩起我们特洛亚人传统的摔跤游戏;在逃亡的路上,他们躲过了这么多希腊城市,安全地逃脱了敌人的包围,他们怎能不高兴呢?”(《埃》3.64)